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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謝國公後,季沉看了眼身後的杜慧,拱手道:「杜先生。」

  杜慧道:「小公子。」

  季沉笑得溫和,「杜先生,我打算回家一趟,您不妨先回白府。」

  杜慧皺眉,但看他坦坦蕩蕩的神情,又看不出什麼,不過他言語之中的送客意味又是那麼明顯,顯然是不想自己和他一起去。

  「那小公子,我便先回去了。」

  季沉淡淡點頭。

  他望了望另一邊的山坡下綿綿不斷的煙火,那是他住了十三年的季家村,他嘴角泛起一個涼涼的笑。

  他看著手裡的火摺子,輕輕嗤了一聲。

  季家村。村尾那座新建的房子冒著濃煙,等季天慶和白玉蘭得到村里人通知,從田地里回來的時候,那座二進的房子已經毀於一旦,自然連屋裡的稻米糧食也都燒了。

  白玉蘭當即就哇哇哭了。

  季天慶急著鍋里的螞蟻,好在得到村民的通知,才知家裡的孩子都在外邊。

  兩夫妻抱起來哭了,這好不容易攢了好幾年的家當都沒了。

  「玉蘭啊,這可怎麼辦。」

  白玉蘭雖是個厲害潑辣的角色,可也被這忽如其來的災難給弄懵了,哭得厲害。

  「當家的啊,這可怎麼辦啊,嗚嗚~」

  一邊站得遠遠的村民拿著他們給自家的孩子上課。「你們看,我老早就說了吧,這季家老大就不會有好報應,因了沒糧食吃,就把弟弟唯一的子嗣給賤賣了,今天這把天火就是老天爺的報應啊。」

  另外一個也道:「誰說不是呢,不過呀,這房子本來便是他弟弟老么的房子,這些年翻新當做自家的用,瞧,果真是報應不爽啊。」

  白玉蘭和季天慶也聽到了這些人的隻言片語,更是覺得臉皮子都給丟光了。

  人群之中,季沉遠遠地瞥了一眼,對上白玉蘭的眸光時,扯出一個溫柔的笑意。

  白玉蘭臉上仿佛見了鬼一樣,嚇得指著季沉所在的地方,「當、當家的,你看那是不是你那短命的弟弟。」

  季天慶沒好氣地道:「你胡說什麼。」倒是下意識地瞧了一眼,看見那七分肖似死去弟弟的少年,也是猛地吸了一口涼氣,再抹了抹眼,原來的地方已經沒了人。

  「鬼啊——」

  兩夫妻抱頭鼠竄,瑟瑟發抖。一邊不知所以然的村民倒是被他們這個樣子笑壞了。

  季沉走在大街上,那身素白仿佛一身重孝,他眼底一絲笑意都無,冷淡的瞳子也不知在看哪兒。

  「小伙子,你走路看著呢啊。」一個被他撞了一把的老大爺沒好氣地喊了一句。

  季沉仿佛什麼也沒發覺似的,只是往前走。

  寒雪一層層地下著,街道上愈發地寒涼,他這身單薄的白衣怎會經得起這凜冬呢。

  正如此刻他的內心世界一般,死一樣的安寂。

  那張出色的容顏被凍得蒼白,連肌膚間細細的青筋都可見。

  他知道,這不是該悲傷的時候,可是內心總好似有那麼一片空白,無法填補,令他活成了一個行屍走肉。他可以洞察人性,算計人心,甚至算計自己的人生,可是可悲的是——一切都無法挽留。

  失去的人生,失去的幸福,永遠把他關閉在大門之外。

  少年長長的睫毛沾了雪粒子,發間也染了絲絲霜白,他低垂著眼帘,把自己放逐在這個灰暗的人生當中。

  在他的視線當中,所有的事物都是晦暗不明的,擇人慾噬。只要從天上落的雪,是純潔無暇的白色。

  他落目,瞧著落在掌心的雪花。

  風還在呼嘯著,嘩啦嘩啦——

  忽有人踮起腳尖,向他傾斜著油紙傘。

  淡淡的甜香,溫潤輕柔,有著不可以思議的甜美。

  少年抬眸,望見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那眼睛的主人躲過他的視線,連聲音都帶著些許嬌蠻。

  「季沉,你不好好在府里幹活,跑外面來偷懶啦。」

  少年盯著她,眸光深幽,不知不覺便流露出些委屈。「小姐。」

  白小仙被他這軟軟的聲音嚇了一跳,「季沉,你……沒事吧。」

  她剛剛從白家金銀鋪里出來,就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看到季沉,本來是不想過來的,可是他衣衫單薄地在雪中行走那孤寂的一幕有點過於刺眼了。

  她打著傘,看著傘下的少年,見著那總是一張溫柔臉的人,如今冷清冷寂的樣子,那眼角有些微紅,那嘴唇冷得發白,顯得是那樣的脆弱可憐,讓她都有些狠狠心動。

  不,不存在的。

  白小仙把傘往他手上一推,沒好氣地道:「天涼了,就要多穿些衣衫。別在外面亂逛了。可不是每次都會遇見我的。」

  她抽手的時候,那抹餘溫在冰涼的手心留下了暖意。

  他的手指下意識地縮了一下。

  他定定地瞧著眼前披著雪貂裘衣的少女,正欲開口。

  「小姐。」桃紅柳綠尋來了,見著季沉也在,兩個小丫鬟也是一愣。

  「回府吧。」白小仙淡淡地道,由著桃紅給自己撐著傘。

  桃紅柳綠對視一眼,也沒二話。綴在了自家小姐身後。

  白小仙來金銀鋪看看布置,順便了解一下行情,來的時候做的馬車來,回的時候自然也是坐著馬車回去。

  馬車經過街道的時候,白小仙下意識地揭開了窗簾,見著那少年還靜靜地站在道邊,持著她的那把繪著桃花的竹骨傘,在風雪當中如鶴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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