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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歲的時候他們老為小事拌嘴,因為太在乎彼此,一次又一次試探彼此的底線,唯恐對方少喜歡自己一點。直到過年那次陳覺去老家找他,才總算徹底敞開心扉,開始秘密戀愛。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他們的三年時光啊,一晃而過,像小時候跳房子,背著手一蹦就是一格。三年裡日夜相對,不是沒想過會有分開的那一天,只是怎麼也沒有想到,是以這樣肝腸寸斷的方式。宋珂還以為哪怕分手他們也會是朋友,想見的時候還可以見,還可以在陳覺笑的時候陪在身邊。

  他就那樣一直往前走,燈柱一盞盞向後退,頭暈目眩,兩邊的高樓大廈在模糊的視野中向後傾倒,壓在他身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他害怕,只好扶著樹,回到家才發現傷口重新開裂,肩膀上全是冰涼的血。

  後來再也沒有收到過陳覺的簡訊,直到出事那天,陳念用他的手機聯絡宋珂:哥哥在醫院搶救,過來見他最後一面吧,要快。

  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路過西門時宋珂總會不由自主地往草叢裡看。有一回公司聚會程逸安還笑話他:「草叢裡面能撿著錢嗎?平時沒見你對我那些盆栽表示出什麼興趣。」

  辛辣的火鍋咕嘟嘟冒泡,熱氣熏得人睜不開眼。宋珂只顧吃飯,頭也不抬地說:「你那些盆栽養得實在沒有觀賞價值,不如種點生菜小蔥,起碼還能當盤菜。」

  程逸安輕嘆一聲,表情悵然若失:「不是我養得不好,是你不懂得生活情調。要是陳覺沒走就好了,他也跟我一樣喜歡這些花花草草,去年還送我一盆頂名貴的君子蘭。這小子……好好的怎麼說退股就退股了呢,真不講義氣。」

  宋珂被煙嗆得直想流淚,卻握著筷子笑得腰都直不起來:「君子蘭都被你養成豆芽了,還說頂名貴呢。」

  程逸安不再開口,只是看著他,無言地看著他。

  那天聚會他破天荒喝多了,沒跟任何人打招呼,默不做聲地跑回園區西門。那一小片地方都被他翻遍了,指甲縫翻得全是泥,渾身上下髒兮兮的。

  一直找到深夜,才胡亂擦了把臉往家走。一邊走一邊恍惚地想,再也找不到了,戒指,陳覺,再也找不到了。

  可是今天老天爺打了個盹,又給他一次機會,讓他重新見到這兩枚戒指。他蹲在床邊近乎貪婪地盯著它們,額頭一陣燙過一陣。

  就像是水中的月影,擺件一拿起來戒指就在裡面輕輕搖晃,波紋一樣的鉑金鍊泛起漣漪。

  外面的談笑忽然又開始了,原來時間根本才過去半小時,只是他覺得度日如年而已。

  鍾文亭說起話來抑揚頓挫的,嗓音輕盈猶如撒嬌。宋珂聽得頭痛,咬牙站直身體,半晌才把自己的狀態調整好。

  至少今晚不要……

  不要把陳覺讓給任何人。

  他心裡一會兒是過去,一會兒又是現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情緒已經失控。

  推開房門的剎那嚇得鍾文亭差點跳起來:「你——你從哪冒出來的?!」

  宋珂被喊得神情愈發恍惚,說了句「打擾你們了」就停在房門口,許久才想起來對鍾文亭解釋:「喔,我剛才在裡面睡著了,抱歉,忘了和你打招呼。」

  客廳陷入一片寂靜,鍾文亭一時半刻反應不過來。陳覺半靠在沙發上,雙眼直直地審視著他。他被盯得發怵,腦子混沌,可還傻傻地給自己打氣:敵不動,我不動。敵不動,我不動。

  「不想被人誤會還出來做什麼?」

  「呃,屋裡太悶了。」

  非常蒼白無力的解釋,說完喉嚨就幹得要命,「我還有幾句話想跟你說陳覺。」

  陳覺調子冷冷的:「什麼話。」

  他默了會兒,轉向一旁瞠目結舌的鐘文亭:「那個,你們聊完了嗎?聊完了就走吧,再晚不好打車。」

  說完幾乎靈魂出竅,因為自己也意識到這是怎樣的蠢話。

  陳覺察覺不對,輕輕擰起眉:「你怎麼了,哪不舒服?」

  他說:「沒有啊,我就是有話想跟你說。」

  來來回回就是這麼一句。

  鍾文亭神色微慍,只是礙於水下相救的恩情不好發作:「我前天就跟陳覺約好了,再說聊聊天而已,為什麼你在我就不能在?」

  「我知道你們約好了,不過是我先來的。」

  明明他嗓音輕微又平和,可鍾文亭卻從中聽出一種懾人的孤勇,甚至還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宋珂指的不是這一次。

  也的確不止這一次,是這一輩子,宋珂來得比任何人都早。儘管陳覺偶爾不著調,可是有一句話他說了,宋珂就信。他說過:「我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明白愛是什麼滋味,就是因為你。」

  鍾文亭側首看向陳覺,可陳覺一眼也沒看他,只是面色沉肅地看著宋珂。

  宋珂一整天沒吃東西,晚上又吞下好幾粒抗抑鬱的藥,此刻驚訝於自己竟還撐得住,就那麼靜靜地站在臥室門口。

  「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想把手往後藏已經來不及了。陳覺走到他面前拽出胳膊,看清以後嗓音驟然變得凌厲:「誰讓你動的?」

  「你聽我說——」

  陳覺動作粗暴,力氣大得幾乎將他掀翻在地。宋珂被拽得手腕生疼,胃裡也一陣陣攣縮著,可還是透支最後一點力氣支撐在原地,雙手將擺件牢牢攥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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