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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進來,第一感覺是亮堂。比縣城裡最好的客棧都要亮堂許多。

  大堂打掃得乾乾淨淨,裡頭布置十分有巧思。

  二十來桌的四方桌椅擺放得整整齊齊,拿小隔板隔得規整又乾淨。中間留有傳菜的小道兒,靠大門直通櫃檯的地方一條寬敞的路,從結構上就顯得十分整潔。最裡頭一個蜿蜒攀爬的木梯從西北角落的地方延展上去,扶手是鏤空的。空間開闊,讓人眼前一亮。

  正對門的櫃檯後面,端坐著一個青衣襖子的年輕男子。他眼瞼低垂,一隻手正飛速地在寫著什麼。窗外的光透過窗戶打在他身上,那青年氣度沉靜,仿佛一尊活著的玉像冰肌玉骨,姿容絕艷。

  來人都有些吃驚,這個小地方竟然還有相貌如此出眾之人!

  林主簿已經一溜小跑衝到櫃檯前,敲了敲櫃面:「方家小子,開一間廂房。」

  周攻玉緩緩從帳簿中抬起頭,抬眸見是來人林主簿眼睫微微一動。

  他的視線順著林主簿看向身後。

  林主簿身後站著身量頗高的三個男子,為首的是個年長的老爺子消薄的身形仿佛被風一吹就倒,面色不大好看,看人的眼神卻格外清明。他兩旁的年輕人一人拎了一個斗笠,鬍子拉碴遮住了半張臉。瞧著像是老人的孫子輩。方才從屋外進來兩人的腳落地很輕,身形和步伐更像是習武之人。

  老爺子撇開左右攙扶非得自己走,在看清他面容之時心中也是一嘆:好個俊俏的後生。

  視線一交接,周攻玉放下筆從櫃檯後面走出來:「幾位是一起的?」

  林主簿沒敢多說話,只拿眼神示意。兩個年輕人也沒說哈,直到為首的老爺子點了點頭,林主簿才揚起白胖的臉笑著道:「一起的一起的,四個人。」

  周攻玉清淡的目光在四個人身上轉悠了一圈,立即意識到這不起眼的老人家才是做主的。點點頭才抬手做請狀,邀請幾人上樓:「四位請隨我上二樓。」

  「屋外的牌匾是誰寫的?」這老人家聽到話也沒動。

  板著個臉蹬蹬地走到周攻玉的近前,許是身子不好,走路步子有些踉蹌。走得太快,幾人都怕他一個走不穩摔了。上了年紀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縮,這老人站到周攻玉跟前只到他胸口的位置。但人矮氣勢卻不減,明明是詢問,從他口中問出來跟質問似的。

  周攻玉一愣,倒也沒覺得冒犯。頓了頓,淡聲說:「正是在下。」

  老爺子目光灼灼地看著周攻玉,瞧著有幾分審視的樣子:「老夫觀那字甚是瀟灑,是難得的好字。沒有個十來年的功底是寫不出這等好字來的。不知後生你師承何人?」

  周攻玉笑笑:「老先生謬讚,拙劣書法,不值一提。在下不過自幼寫慣了罷了,並未有師承。」

  「胡說八道!」老人聽這話忽然就不高興了,皺著眉頭不滿道:「這字頗有臨安先生的風骨,怎麼可能是無人指點?你這小子說的一口官話,聽著就知不是本地人。我觀你眉清目秀,風度翩翩,這等氣度少不得名家精心教養,你小子怎地空口說白話!」

  周攻玉被指責了也不惱,就是有幾分無奈。

  過去的一切自從他重傷的訊息傳回京城,家中親人千里迢迢趕來卻只為將他丟在荒野曝屍等死,假惺惺帶著死訊歸京就已經成了過去。他如今是不大願意提起,但這老爺子不知者無罪,他惱也沒有道理。於是無奈道:「幾位客人,樓上請。」

  「你到底師承何人?」老爺子很執著,拽著周攻玉的袖子一副你不說我不吃飯的橫樣。這模樣這脾氣倒像個老小孩兒。

  周攻玉是真的無奈了,甩開也不好,扯著也難受。於是只能轉過頭好聲好氣地解釋道:「……當真沒有師承,在下幼年讀書頗雜,受過指教的先生也多。沒有師承哪一位,但都得到過教導。不過年少學字時曾偶爾得過一本字帖。在下的字就是跟著字帖上來煉的。」

  老爺子追問:「字帖是不是叫《花間序集》?」

  周攻玉:「……應當是吧。」

  「那就是了,」老頭兒點點頭,「就是臨安先生的字帖。」

  ……你說是就是吧。周攻玉也懶得解釋,抬手做請狀。

  老爺子沒覺得這般有什麼,她身後的兩個年輕人有些歉意地看著周攻玉。周攻玉笑笑,轉頭引著四個人上二樓。他引著四人落座,從桌子下面的抽屜里將提前準備好的菜單拿出來遞到老爺子跟前。這菜單是他單獨準備的,給樓上的廂房每間都備了一份,會日日根據安琳琅的菜單調換。

  老爺子不明所以,畢竟去哪家酒樓用飯都是由小二報菜名。這還是頭一回遇到不報菜名直接遞來菜單的店家。不過周攻玉遞過去,他下意識就伸手接了。

  翻開來,上面一手極漂亮的顏體。與外頭牌匾上的的字兒有些相像,但這菜單上寫的更為工整。

  這一手好書法拿來寫菜單,老爺子心中不由感慨。這麼好的字不好好裱起來竟然隨手就丟在廂房,當真是暴殄天物!

  不過當事人絲毫沒有辱沒才華的意思,周攻玉在一旁等了會兒。那老爺子還在一個字一個字地看菜單,下首落座的年輕人實在尷尬:「不如就這上頭清淡的菜色來幾道吧。」

  這點了跟沒點一樣。

  周攻玉點點頭,沒管那菜單,轉身就走:「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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