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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麼悉悉索索的聲音從暗處靠近,傅薄妄看也沒看一眼,聽著聲音,掏出身邊的脈衝槍朝著側面來了一下,便聽到重物倒下的聲音,然後是不同於人類的、微微發酸的血腥氣。

  這樣的響動時有發生,在這樣的夜裡也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張副官起身走了過去,帶著幾個人處理了怪物的屍體,順便繼續追查它潛入這裡的痕跡。

  這一天夜裡並沒輪到傅薄妄守夜,確認了問題不嚴重之後,他又多喝了兩口暖身體的酒,就回去營地睡了。

  也許是因為久違地和老朋友談了太多,這天夜裡,傅薄妄睡得格外沉,做了個又長又壓抑的噩夢。

  夢境很是混亂,被切割成了一個個不連續的片段。

  他以為自己又會夢到仿生人墜落山崖的那一幕,就像是之前曾經的噩夢一樣,明明是機械的肢體,卻在他的夢裡摔成血肉模糊的樣子。

  他一生見過太多鮮血和死亡,清楚深刻地知道人體的種種構造,看到過各種傷口的模樣,明白鮮血會如何噴濺,內臟若是破裂後會呈現出怎樣的顏色和形狀。

  而這一切的經驗和記憶,都成為在噩夢中將他一步步推向絕境的一部分,讓那具身體在他眼前呈現出最真實、也最殘酷的瀕死模樣。

  他從未害怕過這樣的場景,也早已麻木,卻在這樣的噩夢中一次次失控。

  久而久之,傅薄妄早已排斥做夢。

  這一次卻是不一樣的。

  沒有墜落,死亡,時間似乎在夢中前進到了另一條分支,眨眼間就過去了數年。

  在那裡,他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小夏看向他的眼神永遠是不開心的,那個被他捧在掌心的仿生人寧可在花園的牆角蹲上一整天研究螞蟻,也不願多看他一眼,還要因為他走近時踩死了幾隻而大發雷霆。

  但是沒關係。

  即便如此,在夢中他依然感覺到滿足,有些東西……他得不到,其它人也不會得到。

  哪怕是爭吵發生時,他也願意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告白,訴說著自己的內心。

  「我已經將擁有的全部都給你了。」

  他甚至在心中怨憤地想著,我已經毫無保留,為何你還是不滿意?

  為了哄那個人開心,他無所不用其極。

  願意一次次笑臉相迎,願意任由對方如何發脾氣,哪怕是打罵也無所謂——可即便是打罵他也得不到。

  哪怕是小夏一次次地試圖逃跑,他也樂意陪著對方玩玩。

  可就算是這樣,依然好景不長。

  幾個短暫的、幾乎只能看到背影和爭吵的片段過去後,眨眼間夢境來到數年後。

  世界動盪,不知何時開始,越來越多的人成了他的敵人。

  而從來只打勝仗的他,節節敗退。

  帝國正在經歷一場變革,許多人都會在這之後淪為階下囚,但在許多人的心中,他才是最應該被抓走的那一個。

  高高的樓房外,無數的仿生人組成千軍萬馬。

  傅薄妄最後一次擁抱好不容易得到的人,朝著外面望去。

  陳笑年似乎在短短的時間裡變了很多,在那旁邊,是同樣手握著權杖,已經將自己改造過半,能瞬間控制一切機械的陸行深。

  這兩個人一旦聯手,就是世界範圍的災難。

  傅薄妄在夢中掙扎著恢復了些許清醒,忍不住質問他們,為了一個仿生人做到這個地步,難道是將全人類的命運都置於不顧?

  質問他們,也特別質問陸行深,

  「你這是在與人類為敵!難道為此死傷多少無辜人類你都看不到?!」

  陸行深的眼底一片無機質的黑暗,像是任何光亮都無法再投映其中,如同一片如死的深淵,

  他疲憊地說道,

  「我不在乎。」

  在那雙令人心驚的眼眸注視下,整個房屋都在瞬間『活』了過來。

  門窗,地板,防盜裝置,安保機械,一切可被電磁干擾的設備失控錯亂,眨眼間將一面面阻礙陸行深前行的牆壁拆除,露出被藏在最深處的仿生人。

  而在他身後,陳笑年宣布著最後的勝利,仿生人的新帝國就此又多了一片行星領土。

  「世界屬於仿生人。」

  傅薄妄隱隱覺得這一切都不對,不應當如此,奈何夢境不可控制。

  他回頭朝著小夏看去,卻瞧見兩人在奔跑著相擁在一起的瞬間爆燃出絢爛的火焰。

  那火焰來自誰的心口,由紅至藍,最後歸於純白,像是靈魂的色彩。

  他再也顧不上太多,怒喊著讓那個姓陳的還不快去救人,陳笑年卻在他面前摘下帽子,露出哀傷的悼念模樣。

  「過載現象是不可逆的,你不知道嗎?」

  火焰很快吞噬了兩個人的身軀,將一切定格在相擁的瞬間。

  夢醒前,他隱約聽到小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個世界,我來過了,我不後悔。」

  傅薄妄猛地睜開眼睛,心臟在胸腔內劇烈地跳動著。

  那個聲音說他不後悔,可此時此刻,傅薄妄卻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悔意。

  幸好……

  幸好那些只是夢。

  一切終結後,那曾經得到了想要一切的錯覺也跟著煙消雲散,留下的只是無限的悵然。

  錯了。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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