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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你,放過我們。」

  沈馳景眉間青筋一跳,下意識伸手抓緊了腰間的兵刃,卻久久沒有抽出。

  放走徐氏父子,他們真的能如言所說安安分分在田間生活一輩子?

  她想賭嗎?

  她敢賭嗎?

  她能賭嗎?

  自恢復記憶後,一向殺伐果決的沈馳景猶豫了。

  於公來講,她應當即刻將此二人緝拿歸案,給被徐家攪得風雲不休的朝野上下一個滿意的交代;於私來說,徐舟橫幾次三番害了她和她的親人好友,已是百死莫贖。

  可記憶深處那些有關徐離舟的碎片卻在不停在牽扯她的心,它們不斷地告訴她,質問她:你真的要殺了他嗎?

  沈馳景悄悄握緊了腰間的兵刃,一雙眼中露出複雜的神色,目不轉睛地盯著已陷入絕境的徐舟橫:「徐丞相上輩子與人相約舉兵叛亂的事……你此前可知情?」

  「……叛亂?」徐舟橫莫名其妙地睜大了眼睛,隨即像反應過來了什麼似的,立時發出一聲冷笑:「到了現在,你沈大人還想往我父親頭上潑髒水嗎?不論這一世我們做了什麼,那都是為了復仇,輸了就當認輸,我無話可說。可上一世我父親清清白白一輩子,從未有過任何謀反之心!」

  「怎麼可——」

  看著面前人被氣得起伏不定的胸膛,沈馳景突然覺得他的反應不像是裝的。那徐壑謀反之事,難道真的連將親生兒子都瞞得死死的嗎?

  「沈大人。」正在沈馳景心中舉棋不定時,半晌沒說話的徐壑忽得輕笑了一聲,沉沉開了口:「老夫只活了這一輩子,並不知道你和橫兒口中,那個上輩子的我究竟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但這輩子若非得知了日後的結局而心寒不已,怕是也不會走上勾結外邦、霍亂啟朝的道路。」

  「老夫不知上一世的自己經歷了什麼,但若是平平淡淡坐擁丞相之位,是絕無可能叛亂的。」徐壑平淡地敘述著事實,不帶一絲感情,更不帶一點求情的意味。他直直地看向神情凝重的沈馳景,嘴邊挑起一抹苦笑:「不管怎樣,這一世老夫的確因一己之私讓眾生塗炭,我徐壑辯無可辯。」

  「你要殺,便殺吧。」

  他忽得脫開了徐舟橫的束縛,翻馬而下,雙手舉起,將脖頸完全暴露在了沈馳景身前,一直毫無波瀾的語調明顯抖了抖,微微顫聲道:「只求你……看在你們曾經的情分上,留下橫兒一條命。」

  「爹!」

  在看到父親尋死的那一刻,徐舟橫像是瘋了一樣猩紅了雙眼,一個翻身便從馬上躍下,如離弦的箭一般射了過來,瞬間掀起一陣疾風,在二人中間隔開了一道人牆。

  在黑影中的席引晝已拔出了劍,卻又在收到沈馳景制止的信號後緩緩插了回去。

  聽阿景的話,不能心急。

  不能心急。

  「你這是……」

  被徐舟橫突如其來的動作逼退了幾步後,沈馳景先是一驚,本打算喊出埋伏在暗處的席引晝,卻被一股突如其來的血腥味頓住了身形。她不可思議地抬起了頭,怔怔地看著面前的人,又向後退了一步,失聲道:「你怎麼了?」

  那個一身玄衣的男子在站定後明顯踉蹌了幾步,在黑衣的映襯下,更顯得臉色蒼白的不像話。他面朝著沈馳景的方向,因此只有她一人能清晰地看到他身上的異樣。

  他的眼睛、鼻孔、嘴巴乃至耳朵都在不同程度地出血,整個人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眼眸充血,雙手死命地攥著,嘴唇抿成青紫色又被血流滑過,一時間駭得驚人。

  從沈馳景的反應中,徐壑察覺出了不對。他一時忘了對面還站著敵人,情急之下一把將兒子的身子扳了過來,緊接著發出了此生從未有過的驚叫:

  「橫、橫兒?!」

  事情發生的的突然,徐舟橫本人顯然並沒有感覺到痛苦。他先是對沈馳景怒目而視,又被父親強行轉過身來,便怔怔地望著驚懼交加的父親,一瞬間像是想到了什麼。

  他輕輕眨了眨眼睛,下意識抬手去摸臉上叫自己滑癢的東西,又對著月光,將它舉在眼前看,在一片死寂中倏忽間笑出了聲。

  越笑越大聲,越笑越大聲,直到被愈來愈濃的鮮血嗆住了嗓子才堪堪罷休,捂著不堪重負的心口踉蹌兩步,最終半跪了下來,咳出一口濃艷無比的血。

  真是沒想到,反噬竟然來的這麼快。

  這麼快。

  「橫兒!」徐壑不知所措地撲上前去,布滿皺紋地的雙手無力地環住跪地之人的肩膀,卻怎麼也沒法將他扶起來,只能同他一起半跪下去,努力壓制了聲音地顫抖輕聲問道:「你這是怎麼了?告訴爹爹,爹能救你……」

  「爹一定能救你的……」

  「爹,孩兒沒事。」徐舟橫一開口,自喉頭湧出的鮮血便如線珠般滴滴滑落在身前的空地上,打濕了衣襟。他話說的很艱難,卻溫和的一如沈馳景初見的那個少年:「不過是老毛病了。一會兒,只要一會兒,孩兒便沒事了……」

  沈馳景站在這父子二人身後,遲遲沒有動手,腦中卻不禁回想起了自己方才說過的話。

  「徐舟橫能如此肆無忌憚地進行時空穿梭,為什麼不乾脆回到啟頡兩國戰局未定的日子,將一切都反轉,反而只求救下徐壑一條性命呢?」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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