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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楚國公面無表情道,「都大聲哭!」

  「皇上駕崩了。」謝丞相從書房裡走出來,倒背著手,不像身居高位的丞相,倒像是一個鄉間地頭隨處可見的老翁。

  府中哭聲響起,遠處屋檐下,侍從已經開始掛白幡。

  謝丞相隨手扯下一塊白布披在身上,遠遠望著昏沉夜色里皇宮的方向,臉上的皺紋好像更深了一點。

  「丞相。」有人躬身站在他身後,輕聲道,「皇上駕崩,計劃如期執行嗎?」

  「如期執行。」謝丞相負著手,「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不成,也就到了大難臨頭的時候了。」

  冷風襲來,謝丞相咳了兩聲,老人斑更加明顯,聲音平緩,不緊不慢,單聽聲音,說是祖父在含飴弄孫也不過如此。

  然而他口中說出來的話,卻令人情不自禁地渾身發寒。

  ——「柳昭儀若是捨不得,那就替她動手!」

  皇帝駕崩,是為國喪。

  太子年幼,宮中無後。喪禮自然要景曦親自過問。她白日哭靈,晚上還要應付大小瑣事,愈發疲憊消瘦。

  「公主。」蕙仙輕手輕腳地走過來,為她換上一盞新茶,「宮外傳來消息,春華園那位庶人想進宮哭靈。」

  景曦垂眼提筆,鮮紅的硃砂落在紙上,頗似血色。她龍飛鳳舞批了個「不准」,才道:「庶人沒有資格進宮。」

  「是。」蕙仙應下,轉身出去傳話。

  景曦放下筆,按著眉心輕輕揉著。正暗自思忖著,突然見殿門口探進來個小腦袋,招手道:「你父親呢?」

  望舒乖乖跑過來,一頭扎進母親懷裡:「父親在幫著貴妃娘娘處理瑣事——方才有個命婦昏過去了!」

  她絮絮說著,景曦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心不在焉地伸手去捏望舒的臉,一愣,低頭捧著女兒的臉,上上下下看了半晌:「怎麼瘦了一圈?」

  望舒委屈地扁了扁嘴:「每一天都吃不飽,只能吃清水煮菜,連鴿子蛋都不能吃,還要哭靈,我好餓啊!」

  景曦一拍腦袋,想起來皇帝駕崩,二十七日以內,宮中不能吃葷。這個葷不只指肉,連蛋類、蔥姜蒜等都要忌口。她一天到晚忙的團團轉,吃什麼根本記不住,望舒卻還在長身體,天天吃白水煮菜確實比較慘。

  她心疼起來,面前望舒還在委屈:「母親,我想吃肉,想吃八寶鴨、南乳鱸魚!」

  昇平郡主生下來千嬌萬寵,只有不想吃的,沒有吃不到的,第一次如此思念肉的滋味。

  「噓。」景曦從來不為死人為難活人,左右看看,示意她住口,「別大聲嚷嚷,下午讓承影從宮外給你帶吃的進來,躲在你父親書房裡吃,別讓人看見!」

  望舒連連點頭。

  景曦又捏了一把她的臉,讓承影把這個四處亂跑的淘氣鬼拎回去交給謝雲殊。

  無論誰死了,都不可能讓朝堂長期停止運轉,哪怕皇帝也是一樣。景曦與禮部商議數日,定下熙寧帝的諡號。她倒是想為熙寧帝撈一個美諡,奈何熙寧帝生前雖然沒有什麼大過,但也實在沒有功業。文武這樣頂尖的諡號,景曦自己都不好意思提。

  最終拉鋸數日,定下的諡號為惠。

  柔質慈民曰惠,淑質受諫曰惠。雖然不是頂好的諡號,也算是個美諡了。

  死了的皇帝是先帝,先帝喪事辦著,也要考慮新帝即位一事。惠帝生前立十皇子景衎之為太子,如今惠帝駕崩,自然該立太子為帝。

  景曦滿口答應,在朝會上表示一定遵循先帝的安排。然而偏偏拖著登基典禮不辦,倒是先自己把玉璽拿過來發了道旨意,自己加封自己為鎮國晉陽長公主。

  「這也是先帝和皇上的意思!」景曦義正詞嚴道。

  群臣:「……」

  先帝死了,小皇帝才六歲,哪個都不能跳出來指責景曦胡說。何況景曦代天子執政數年,朝中過半臣子皆是她的黨羽,一時之間反對聲漸漸被壓了下去。

  「你準備怎麼辦?」柔貴妃憂心忡忡地問,「拖幾日也罷了,卻無法一直拖延下去。」

  景曦示意她放心:「我今日在朝上說過了,十日後登基大典如期舉行,禮部前些日子就已經開始準備了,十日之後,必然能如期舉行。」

  柔貴妃遲疑:「可登基大典一成,小皇帝名正言順,往後更不好辦。」

  景曦笑道:「娘娘放心,我只說十日後登基大典,卻沒說登基的是誰。」

  柔貴妃倒吸一口冷氣:「你準備……朝臣和宗親不會同意的!」

  「娘娘知道為什麼是十日後嗎?」景曦唇角往上挑了挑。

  ——因為楚霽最晚會在十日以後回來!

  ---

  數日時間轉瞬即逝。時間離登基那日越近,柳昭儀卻越恐慌,她坐在純徽宮裡,看著兒子試穿皇袍,一身明黃繡五爪金龍,身量尚小,又有幾分故作威嚴的可愛,突然淚水就簌簌流了下來。

  「母妃別哭!」太子撲到柳昭儀懷裡,為她擦去眼淚,「等孤登基,母妃就是皇太后,再沒人能欺負母妃了!」

  「嗯。」柳昭儀含淚點頭,將兒子推開一點,「小心別沾濕了龍袍——我兒穿這身真好看,真有威勢!」

  她的目光貪婪地描摹著兒子,像是想將兒子的面容鐫刻進眼底:「母妃永遠愛你,母妃會保護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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