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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緩緩地呼了一口氣,「如果這是你的選擇,我不會置喙什麼。我也不會強迫你,一定要對我做到同等程度的一覽無餘。我只想告訴你,我說過我很珍惜自己的正運,這次給葉冼做演唱會的嘉賓,是見證他,也是見證我自己走到了今天。我們很多個工作人員,這十來天一直都在認真籌備……然後,我臨時撂挑子不幹了。我從來沒有這麼衝動,這麼不敬業過……我對葉冼說,我覺得你可能需要我。是我傲慢,這不對。可能不是你需要我,是我需要你。」

  她始終沒回頭,一鼓作氣地繼續說道:「先愛上的人就是輸嗎?我覺得先失去理智,交付所有的人才是輸。但好像,輸也沒有什麼。我只想知道……」

  說到這兒,南笳終於轉身,徑直看向周濂月的雙眼,「我只想知道,我需要你,你呢?你需要我嗎?」

  寂寥的、空曠的風聲。

  下一瞬,周濂月伸出手臂,按在她後頸處,使她低下頭來。

  他抬眼,與她對視,呼吸停頓一霎,手掌用力一按,仰頭,深深地吻住她。

  帶有寒苦氣息的一個吻。

  讓她錯覺,與她纏綿的,是更深露重的,夜的本身。

  南笳兩條手臂繞過他後頸,深深地、熱切地回應。

  停頓的一瞬,她聽見周濂月低聲說:「我需要你。」

  南笳鬆了手,看著他,緩緩喘息。

  片刻,他抬手來拉車門。

  南笳往旁邊讓了讓,周濂月自車上下來。

  他背靠著車門,一手抄兜,低著頭,卻久久沒有出聲。

  煙銜在嘴裡,他許久沒有抽一下,那火星漸漸地暗下去,熄滅了一樣,只有淡淡的煙味,被風吹著,落入呼吸之間。

  仿佛等待了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南笳終於聽見周濂月淡淡地開口,「周叔琮——我父親,一直懷疑我不是親生的。」

  南笳呼吸一滯。

  看了周濂月一眼,努力沒有使自己表現出驚訝。

  又沉默許久,周濂月再度出聲,依然是淡淡的聲調,但聲音沉澀。

  周叔琮對紀音華是一見鍾情。

  一次聚會上,大家都吵鬧聒噪,唯獨紀音華坐在角落裡,像朵靜靜開放的幽曇。

  周叔琮請她吃飯、看電影,花大力氣替她弄來她喜歡的小說原版的初版書,竭盡全力討她歡心。

  豪門公子與大家閨秀,兩家父母都默許了,外人看來,也是門當戶對的一對璧人。

  但紀音華早就心有所屬。

  一年生日,她回南城的外婆家散心,碰見一個一文不名,但滿腹才華的窮教書匠。青年穿洗得乾乾淨淨的白襯衫,中指指節有長期拿筆留下的繭,和洗不掉的墨水印。

  他攤開膠皮的筆記本,寫自己的名字給她看,解文山,蒼勁有力的筆跡,淡藍色的墨水,像那日水洗過的天空的顏色。

  紀音華回北城以後,和解文山書信來往不斷。

  解文山攢了三個月的工資,攢齊車票與食宿費,上北城與她見面。但隻字不說過界的話,只陪她走過初春下霜的街道。

  他們一塊兒去寺里求籤,紀音華求到一張「大凶」,解文山將自己的「小吉」換給她。那一小半年紀音華過得極順遂,後來才聽說,解文山卻騎車摔傷了腿。

  兩人就這樣,暗地裡來往了三年。

  周家與紀家父母商議,定下婚期。

  婚期將近,紀音華連夜跑去南城找解文山,央求他上門去紀家提親。那樣的高門讓一個一窮二白的青年卻步。紀音華讓步,說,那就私奔吧,私奔總可以?然而解文山母親常年臥病在床,且周家早已出面,暗中威脅。

  紀音華心死,在父母的安排之下,跟周叔琮結婚。

  這並不是悲劇的結束,只是開始。

  周濂月平靜地說:「我出生比預產期早了二十天。照足月往前推算,正是兩人協商私奔的日子……」

  南笳覺得匪夷所思,「可是,二十天的出入不也很正常嗎?早產一個多月的也有……」

  然而,對周叔琮一個因愛生妒的人而言,這不正常。

  即便紀音華再三澄清,她甚至都沒有跟解文山發生過關係。可周叔琮不信:你們來往三年,沒有發生關係?是他有問題,還是你有問題?你說沒有,那你第一次跟的誰?肯定不是我吧?不然我倆結婚當晚,我怎麼都沒看見你出血……

  紀音華扇了周叔琮一個巴掌。

  這是周濂月偷聽到的,最齷齪、最叫人作嘔的一次爭吵。

  那時他十五歲。

  此前,他只知道周叔琮對他過度嚴苛,那嚴苛里更帶了一些叫人無法理解的刻毒。

  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麼,直到那天,他得知真相。

  而就在這場爭吵後不久,紀音華就病倒了。

  病程發展極快,沒多久便撒手人寰。

  那早產的二十天,是周叔琮心裡的一根刺。他折磨自己,折磨紀音華,也折磨周濂月。

  那還是周濂月十三歲的時候。

  有一次,周叔琮幫著紀父紀母搬家,在紀音華娘家的書房裡,意外翻到了幾封沒被銷毀的,紀音華寫給解文山但沒寄出的書信。

  他看了那些信,大半夜跑到西山那邊去,和紀音華一通爭吵。

  如此,他還覺得意難平,將周濂月叫進書房,將書信扔給他,叫他自己讀讀看:你這冷若冰霜的母親,對別的男人是什麼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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