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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她停頓了幾秒鐘,身體忽往外一側,直接朝窗外倒下去。

  藍色玻璃上貼著泛白的塑料紙,嘩啦一響,像是灰雀的翅膀那麼短暫地撲騰了一下。

  何訥喊「卡」。

  布景特意設計過的,窗外實則只有一米五那麼高,下面墊了厚厚的海綿墊子。

  但跳窗這幕太真實,叫人心臟直接跳到了嗓子眼。

  周濂月飛快地拂開人群,走到了窗外。

  綠色的海綿墊子上,南笳平躺著,直勾勾地看著天上。

  小覃跪在她身旁,將浴袍蓋到了她身上。

  那浴袍是白色的,是和裹屍布一樣的顏色。

  這行為叫周濂月蹙了蹙眉。

  小覃喊了好幾聲,南笳才有反應。

  片刻,她伸出手,小覃抓住她,將她從墊子上扶了起來。

  她穿上浴袍,低頭沉默地繫上了帶子,經過工作人員,往屋裡走。

  周濂月瞧著她經過自己身邊,目光仍是直勾勾的,像是沒看見他,沒看見任何人。

  何訥自監視器後站起身,大步走過來,給了南笳一個扎紮實實的擁抱,拍拍她肩膀笑說:「很棒。回去休息吧。」

  南笳淡淡地笑了笑。

  小覃將一雙拖鞋遞到南笳腳下,待她靸上,扶著她的手臂往外走。

  迎面跟人撞上,小覃腳步一頓,「周總。」

  周濂月脫了身上的風衣,往南笳背上一披,她抬了抬眼,一雙無情緒的眼睛和他對視了一秒鐘。

  周濂月一把攬住南笳的肩膀,對小覃說:「帶路。」

  小覃愣了下,趕緊走到前面去開路。

  保姆車停得不遠,司機不在車上,坐在不遠的地方待命。

  南笳上了車,在位上坐了下來,整個人縮在寬大的風衣,一言不發。

  周濂月坐在旁邊的位上,看著她。

  小覃不知該不該上去,躊躇地站在保姆車的門口。

  過了好久,南笳終於出聲,那聲音似一縷輕煙縹緲,「我的衣服……」

  「在箱子裡!我馬上拿過來。」

  小覃去後面提下了行李箱,拿到門口,周濂月彎腰幫忙提上了車。

  小覃很乖覺地將車窗玻璃的遮光簾都拉了起來,然後下了車,將車門關上。

  南笳脫下了周濂月的風衣、裡頭的浴袍,又緊跟著面無表情地脫掉了方才作為戲服的一身內衣和內褲。

  她赤裎著蹲在地上,拉開了那行李箱,從裡面拿出一身乾淨的衣服,緩慢地一件一件地穿上。

  周濂月無聲地看著她,好像見證一個人從生到死,再到生的一個過程。

  她套了件薄款的咖色套頭毛衣,再套上牛仔長褲,起身拉上去,扣紐扣,拉拉鏈。

  最後一個動作結束時,手臂被周濂月輕輕攥住。

  他往後帶了一下,她退後一步,在他腿上坐了下來。

  只頓了一秒鐘,她兩臂繞過他腋下,頭低下去,埋在他肩頭。

  始終是無聲的。

  只有微微的呼吸。

  周濂月摘下了口罩,手臂收攏,緊抱住她。

  他覺得抱著的是一縷煙,一絲靈魂,或者,也是一顆灰雀的心臟。

  她生活中層層包裹的內心,卻都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了戲裡,這過程簡直有種血淋淋的殘酷。

  外頭光線漸暗,天要黑了。

  南笳鬆開了手,抬頭,周濂月抬眼與她對視,昏朦的空間裡,他們相觸的視線第一次沒有捕獵與被捕獵,臣服與被臣服。

  那只是單純的一個對視,像一個有月亮的雪夜那樣乾淨。

  南笳的眼淚瞬間就流下來。

  而周濂月仰頭,吻住她的眼角。

  沿著眼淚的痕跡一路向下,最後落在她微鹹的唇上,親一下即退開,再收緊手臂,按她的後腦勺,讓她伏在自己肩頭。

  她低低地出聲,有種破碎感的沙啞,「……周濂月,你見過死人,對吧。」

  周濂月貼在她後背的手指收攏了一下。

  「你覺得嗎,活著,其實就是一次一次的死亡……還是不得解脫的那種,死亡的無限死循環……」

  「既然這麼痛苦,何必要做這行?」周濂月低聲問。

  南笳笑了一聲,「你猜我為什麼要去考表演系?因為我那時候喜歡一個明星,我想如果我也去當明星,是不是就可以跟他一起拍戲。就因為這,這個幼稚的理由。我考上沒多久就改追別的明星了,可天賦的詛咒才剛剛開始……他們都說我有天賦,有天賦的人註定得接受天賦的饋贈與詛咒。我起初不相信,後來我不得不信。我無法放棄,我無法躺平說去你媽的天賦,我要回去幫我爸開餐館,我要當網紅直播帶貨……」

  她是為了從角色中脫離,所以喋喋不休。

  為了塑造角色,她不得不將自己的意志驅逐,只留下好讓角色降臨的空殼。

  現在她要將這個空殼重新注滿自己的情緒和意志。

  即便周濂月遠遠不是那個她最渴望傾訴的對象。

  片刻稀薄的溫暖也總是聊勝於無。

  周濂月很有耐心地聽完,平聲說:「你不是已經蹚過那麼多死路走到了今天?往後只要你樂意拍,我就能讓你有戲可拍。」

  南笳愣了下,抬頭去看他。

  他也正看著她,臉上並沒有過多的表情。

  此刻,周濂月手機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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