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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笳回頭一看,是張很熟悉的臉,她本科時的同學莊安娜。

  畢業後南笳就沒跟她見過,她現在混得馬馬虎虎,前陣子演了個蛇蠍美人,小火了一把,南笳看見她給新戲打廣告還點過贊。

  莊安娜確認是南笳之後,流露出了強烈的鬥志,搖曳生風地走過來,笑說:「南笳?真是你啊!我都以為你已經回老家發展了。」她說話時目光在打量丁程東,可能以為這是南笳的男朋友。

  南笳只能笑笑:「好久不見。」

  「是挺久的,畢業以後就沒見過了吧?也沒見你拍戲。你現在還在做這行嗎?」

  「不做了。」

  「那做什麼?」

  「沒工作。靠人養。」

  莊安娜看向丁程東。

  南笳點頭,「對。就他。我老公。山西開煤礦的。」

  莊安娜拖長聲音,意味深長地「噢」了一聲,「也挺好。做家庭主婦多穩定啊,不像我們,演員說出去光鮮,吃苦全在人後。」

  南笳:「那要不你也嫁人?我老公挺多兄弟,也都是開煤礦的。可以介紹給你,我們做妯娌啊。」

  莊安娜的表情像咽下一口蒼蠅。

  南笳乘勝追擊,「你坐哪桌啊?要不過來我們一起坐,好好聊聊這事兒。」

  莊安娜可是女明星,女明星是不會輸的,「不用。我跟李導約了要聊新戲,一會兒人就到了。你們慢吃,有空找我約飯啊。」

  南笳笑說:「那你下周五有空嗎?」

  莊安娜都慌了,好像生怕南笳狗皮膏藥一樣貼上去。

  她朝門口張望,「李導好像到了,我去接一接。先失陪了。」

  溜得好快。

  丁程東早就憋不住笑了,「這人誰啊,至於你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東哥你看過我橘子汽水的廣告吧?」

  「看過啊,挺經典的。」

  「那就是我當年最終面打敗她拿下的。」

  「嗬,你還有這種英勇事跡?」

  「可不是。」

  這頓飯結束,散場時,丁程東問南笳,「最近和葉冼見過嗎?我聽說他要離開北城回老家了,這事兒是真的?」

  南笳心裡一驚,「我不知道,他沒對我說過。」

  ——

  葉冼的工作室在近郊的一個工業區改建的文化園區里,那裡租金低,也不怕擾民。

  純磚牆的建築,工業風格,各種管線直接暴露在外,有種粗獷的美感。

  夏天的時候,外牆上那一叢爬山虎生得鬱鬱蔥蔥,南笳每回過去都要在外面觀賞好一會兒。

  一樓的大廳里,堆放著各式各樣的樂器,南笳進門的時候,葉冼正在擦拭吉他。

  不是錯覺,她真感覺出葉冼有要走的跡象,平常他的工作室亂得無處下腳,今天卻收拾得一乾二淨。

  她懷疑葉冼在清點工作室的資產。

  南笳笑問:「葉老師,做掃除呢?」

  葉冼手裡動作一停,抬頭看了看,笑了,將吉他往旁邊的皮沙發上一放,起身,「怎麼有空過來。」

  南笳玩笑:「過來看看葉老師有沒有好好吃飯。」

  葉冼笑了,「那你吃過晚飯了嗎?」

  「沒呢。」

  「我這兒有中午打包的剩菜,要不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有酒嗎?」

  「有啤酒。」

  南笳高興地跟在葉冼身後,進了廚房。

  所謂廚房,是以前車間的水房改造的,葉冼在裡頭支了一張桌子,放一台微波爐和電磁爐。電磁爐用到的機會都很少,平常多半只用微波爐熱一熱便當。

  葉冼從冰箱裡拿出打包盒,一一丟進微波爐里,設定時間,啟動。

  正當黃昏,濃郁的霞光照進來,使站在靠窗那一側的葉冼,變成了一道清瘦的剪影。

  南笳背靠著那張桌子,手掌撐在桌沿上,輕聲開口:「我聽說,你準備離開北城回老家了?」

  「嗯。」

  「發生什麼事?」

  葉冼抬手揉了一把頭髮,「……我爸生病了。癌症。」

  葉冼在北城混了這麼多年,卻幾乎沒存下什麼積蓄。

  錢花在買樂器,天南地北地採集自然中的音色,以及貼補比他更慘澹的朋友……

  和不稀缺美貌一樣,北城也不稀缺才華,他用心,才華橫溢,但始終欠缺一個機會,他能做那麼好的音樂,卻一直只能給他人做嫁衣裳,比明珠蒙塵更意難平。

  南笳看著他:「要多少錢?可以湊的,我們幾個朋友雖然混得不算好,但……」

  葉冼臉色少見的幾分疲憊,「南笳,不純粹是錢的事。我覺得我應該回老家了,你知道,過了今年我就三十……」

  南笳太明白了,所以來之前打的那些勸說的腹稿,完全無法開口。

  南笳一直將葉冼視作精神上的燈塔,只要一想到追逐遙不可及的夢想的人中間,還有一個比她純粹、比她淡泊、比她堅韌的存在,她會備受慰藉。

  可這對葉冼不公平。

  他應該發大財,應該揚名立萬,不應該只清貧地做某一個人,或者某一些人精神世界的偶像。

  更不應該,在北城做一粒無足輕重的塵埃。

  他們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微波爐「滴」的一聲。

  葉冼回神,打開微波爐,將下一份打包盒放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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