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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意氣風發的鐘大少爺到家破人亡的無名之人,於鍾牧而言只在朝夕之間。

  然而陸珏今次見他,本意並不為善心大發再許他二人兄妹團聚。

  陸珏冷漠地近乎不通人情,「如你先前所見,婉婉已然不記得過去的事,無論好壞,你若當真疼愛她,便不要再出現在她眼前,引她記起過去。」

  這話並不出鍾牧所料。

  眼前的這個男人,面上溫潤如玉,內里實則如所有上位者一般霸道、強硬,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半分都未曾掩蓋自己想獨占婉婉的心。

  他的心思,簡直昭然若揭。

  「這就是你建造一個假的鐘宅哄她的理由?」

  鍾牧銳利直視陸珏,「你憑什麼覺得自己可以將她據為己有?」

  陸珏冷聲道:「婉婉不是物件兒,沒有人能將她據為已有,可我是她的夫君,她餘生都註定只會同我在一起。」

  誰都不能把婉婉從他身邊帶走,哪怕鍾牧這個親哥哥也不行。

  陸珏不僅要婉婉,更要她的眼裡心裡,永遠都只有他一個人。

  更何況孑然一身這些年,婉婉已經接受了家人皆亡於疫病的事實,也已經不會再為家人逝去感到痛苦。

  家人於她而言更像是潛意識裡美好的存在,如若記起來那時經歷過的可怕,對她而言才會是重大的負擔。

  陸珏絕不願意教婉婉重新回到陰影中。

  可他的那些話在鍾牧聽來簡直與強盜無異,不過是仗著二人已有夫妻之實,木已成舟,仗著婉婉的愛慕,便連她得見兄長的機會都一併剝奪。

  「你打著為她好的旗號,問過她的意願嗎?」

  試想若非是婉婉思念親人,眼前這強盜一樣的男人又何必千里迢迢帶她回靈州,建造一座假的鐘宅、假的陵園哄人開心。

  鍾牧這些年見慣了世態炎涼,如眼前人這般權貴公子,生於浮華之中,眼過風花雪月無數,興致正濃之時為搏美人一笑做什麼都不稀奇。

  但等興致散盡,硃砂痣也會淪落成蚊子血,除了厭棄還是厭棄。

  從前是鍾牧不知情,但要他知情後,哪怕不能帶走小妹,仍舊放任小妹孤身一人無依無靠地在這男人身邊,視這男人為自己的天

  鍾牧怎麼能放心?

  兩人各有主見,一時僵持不下,沒有一個人願意退讓半分,卻又礙於婉婉的緣故,常時殺伐果斷的兩個人都無法向對方貿然下手。

  雨聲稀疏間,寢間外忽地有人敲了敲門。

  婉婉細細軟軟的聲音透過門扉傳進來,嬌嗔埋怨道:「夫君,你怎麼還沒有出來,午膳都備好了。」

  寢間中,兩人周遭凝滯的氣氛一霎緩和許多。

  鍾牧調開目光透過屏風望向門外,薄唇輕輕開闔了下,欲言又止,最後卻到底沒有發出聲音。

  哪怕當著陸珏的面如何拒不退讓,但他其實真正臨到關頭上也會怕。

  怕真如陸珏所言,婉婉見到他便會想起從前那些可怕的過往,更怕如今忘記過去的婉婉,沒辦法接受一個滿手鮮血,是整個南境官府的重點通緝人犯的哥哥。

  不然他也不至於當時在街上,一定要帶著面具才敢去同小妹講上兩句話。

  越是疼愛才越是會瞻前顧後。

  陸珏見狀眸中終於溫然不少,應聲對外頭哄道:「你先去桌邊坐,乖乖喝完一碗湯,我便出來了。」

  「那你快些。」

  婉婉答應著,聽著腳步是走開了兩步,但很快又折返回來,她這次沒敲門,直接推門便進了寢間。

  她以為夫君又在逗她玩兒,好好的換個衣裳哪裡需要這麼久?

  「夫君,你用不用我來幫幫忙呀?」

  婉婉挪著小步子到屏風外,模模糊糊能看見夫君站在衣架旁的身影,從這個角度並看不見寢間裡還有其他人,是以教她有些肆無忌憚。

  正打算從屏風旁探出小腦袋偷偷去看一眼夫君……

  陸珏哪怕背對著這方也能想到她此時的一舉一動,對上鍾牧寒刀利刃似得目光,他正色對外頭的婉婉道:「乖乖的,不許偷看。」

  「唔……」

  婉婉噘了噘嘴,雖然覺得有點不樂意,但還是很聽話地背過了身去,自顧自嘀咕,「也不知道又背著我在做些什麼呢……」

  她背靠著屏風,屏風上便映出個窈窕嬌小的影子。

  卻不知此時屏風後,正有人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眸中諸多情緒翻湧不絕。

  鍾牧記憶中最後一次見小糖豆,她才比他腰間高一點點,還不及胸前,站在門上送他離家時,揮著手提醒他回來時一定記得要給她帶糖吃。

  那天的情形在鍾牧腦海里,永遠都好似才是昨天一般。

  那時父親和母親恩愛不疑,小妹活潑鬧騰又極其愛黏著他。

  幼時的小糖豆總喜歡跟在哥哥身後滿宅子裡跑,真正的鐘家宅子裡的每一顆大樹,都有兄妹二人攀爬的足跡。

  然而小丫頭只會被他拉著上樹,不會下來,每次都要哥哥站在樹下接,接住了皆大歡喜,接不住兩個人就只能像疊羅漢一樣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

  哥哥從來都是底下給妹妹墊背的那一個。

  還記得頭回為了接她,兩個人沒掌握好力道,鍾牧直接被她砸骨折了一隻胳膊,養病期間,小丫頭天天到他床前探病,都要悔不當初的大哭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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