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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臻低聲道:「你要對我說的,就是這些嗎?」

  「不,不。」高仲甫搖了搖頭,「我是想告訴你,我還有很多……好東西,都被你的好兒子捏在手中了。但我聽聞,你已經再次禪位了,是不是?呵,世道如此,五郎能殺出一條血路,委實不容易……」

  風雨淒迷,高仲甫的聲音亦飄搖不定,宛如夜半鬼語——

  「我是將死之人,你是退位上皇。今日,你我二人,便交個底吧——

  「你今日殺了我,你的五郎御極為帝,再不受內朝掣肘,藩鎮亦俯首聽命,五郎大權集於一身,治世可期——

  「但五郎身後,不出三代,藩鎮必起。而到了那個時候,天家宗子已衰弱難支,宦官剿淨,禁軍乏力……

  「呵,」他輕輕地笑了一下,「便是亡國的時候了。」

  作者有話要說:  忘了惜綠是誰的,去看第5章……高仲甫這線埋的,憋死我了……

  ☆、第176章

  第176章——囚籠

  延英奏對之後,段雲琅開始以鐵腕肅清長安官場與各地軍務財政。 ,無數與高仲甫有關聯的朝中要員紛紛落馬,高仲甫侵吞的財物、田宅、官爵一個一個顯山露水,像是從大海底下拖出來一條毒龍,顢頇的人們直到今日才知,這毒龍足可顛覆了整個王朝——如今,它終於被陳留王一點一點地敲碎了骨頭扯斷了筋。

  如此一個多月過去,到九月廿五,陳留王入主大明宮,夜宿清思殿,天下以帝王視之。

  高仲甫和他的乾兒子們被五馬分屍的那一日,長安城萬人空巷,宛如一場盛大的節會。陳留王出現在承天門上,受萬民山呼萬歲,朝拜景仰。

  ***

  外頭的聲音已經寂寞下來,大理寺的監牢四面石牆,只在牆角上頭開了一扇鐵欄杆圍住的窗,像一口從天上倒扣下來的井,月亮就在那井水裡遊蕩。月末了,那月亮愈來愈細,漸而只剩了一條纖長的絲線,光暈漫開來,仿佛塗了金的指甲蓋上那最柔嫩的一彎。

  這一夜殷染睡得極不安穩。許是白日裡牢飯吃壞了,腹中翻攪不息的濁氣湧上來,胸口悶得發慌,在草蓆上輾轉反側。終於沒有忍住,起身來摳著喉嚨對著牆便是一陣乾嘔,吐完之後,整個人乏力得不成人形,睡也睡不著了,只能抱著膝蓋坐起來,抬頭看那月亮。

  在她的旁邊,關著殷家、許家的許多人。單憑著殷畫的身份,殷家便不能倖免於滅門之難,更何況許家如今也倒了。昭信君在不遠處的另一間囚室里,她還能聽見她在念叨:「今天早晨那大朝會,可是吵著了!眼瞧著五殿下要登基了,我們就要棄市了!」

  女眷們連綿的哭聲,像春蠶在桑葉上沙沙作響,日日夜夜在殷染耳邊縈繞不絕。昭信君總是拿這樣的話來嚇她們,但或者也算不得嚇,因為高仲甫確是五馬分屍的,死的時候,斷成一截一截的身子還在地上不甘地動彈。昭信君裝模作樣地算著,說自己的刑罰大約是腰斬,不能更慘了,她到底還是希望直接砍頭的。

  殷染覺得她好像是瘋了。她再也沒有一句話提過殷止敬。

  「我總以為你是不同的。」一個聲音淡漠地響起,殷染轉過頭,隔著鐵柵欄,殷畫與她同樣的姿勢抱著膝蓋,「我們家到底還是要出一個皇后的。」

  殷畫早在她們之前就下了詔獄,沒有人目睹她是如何受刑的;待得殷、許二家被抄,殷畫也就被丟了過來,滿身傷痕用襤褸的衣衫遮住了,也從不挪動身子。她眼底那曾經不可一世的氣焰早已委頓作一片死灰,可那嘲諷的神色卻從沒有變過。

  殷染有時覺得這個姐姐愚蠢得不可救藥,有時又覺得,若換了自己在她的位置上,興許也不會有多少不同。

  她笑了笑道:「恐怕難了。我同你們一塊兒死。」

  殷畫也笑起來,雙眼微微眯起來盯著她,好像覺得她很有趣,「這會兒了,你蒙誰呢?他自然會放過你的。你如今在此處陪著我們,也不過裝裝樣子。」

  她的聲音平淡淡的,聽不出嫉妒或傷悲,好像只是認命了。

  殷染將頭靠在了冷硬的石牆上,眼神有些懶了:「我同你們一塊兒死,不好麼?」

  「你——」殷畫頓了頓,話音幽秘地壓低了,像是有些憂傷似的,在嶙峋四壁間婉轉,「他待你不好麼?」

  「不,他待我很好。」殷染搖了搖頭,「他待我太好了。好到……我承受不起。」

  姊妹之間,沉默了很久。終於,殷畫說道:「我明白。」

  殷染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黑暗之中,她的眼睛愈加地漆黑,像不見底的深淵。殷畫忽然又道:「在承天門上,二郎曾經問我,開不開心。」

  殷染略略轉過頭來。

  殷畫道:「我不開心。可是我有什麼法子呢?」

  殷染靜了片刻,道:「你原不必做那些……太上皇若有意棄了二殿下……」

  「我沒有選擇。」殷畫慘笑一聲,「二郎,他也沒有選擇。不論我有沒有做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五殿下都不可能放過他的。」

  殷染沉默了。

  她知道殷畫說的是對的。段雲琅不可能放過自己的二兄,而事實上,也就是他一手促成了段雲瑾的死亡。

  她忽然想起不知多久以前,一個月色如水的夜,三兄弟推杯撞盞,沉醉里披掛著悲哀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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