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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噩夢了?睜眼了,天亮了。」他拍她肚子。
余安秀艱難地睜開眼睛,聽著外面的雞叫,說:「我夢見你爹娘了,罵了我一夜。」
「噢,罵的對。」蘇老頭不感興趣地應一聲,看她醒了也就躺下準備繼續睡。
但余安秀睡不著,她身上發冷,全身都疼,倒在床上挺了一會兒,她開口喊:「老頭子,我好像發熱了,你起來燒兩張紙,看是不是你爹娘來過了。」
蘇老頭坐起來摸了摸她臉,摸到了一手的冷汗,臉上還熱彤彤的,「也沒凍到怎麼就發熱了?白天洗衣服打濕了衣裳還是洗頭了吹著風了?」蘇老頭沒理會她的話,穿衣下床出門。
現在估摸著剛過午夜不久,大半夜的也不能勞煩人家,他站在院子裡喊隔壁的人:「榮兵,榮兵……」
「大半夜裡誰喊你?吵死人了。」梅大囡翻身用被子蒙住頭。
「聽聲音像是老傢伙,我去看看,你繼續睡。」
「你媽發燒了,你家裡有沒有藥?」蘇老頭聽到隔壁有動靜了直接問。
「咋這時候發起燒來了。」男人煩燥地薅頭髮,回屋問他媳婦:「家裡有沒有退燒的藥?我老娘發燒了。」
「沒得,真是地主奶奶了,這把年紀了發個燒還要吃藥,頭按被窩裡發出汗也就退燒了。」
「我屋裡也沒藥,大囡說讓我媽頭埋被窩裡捂出汗也就退燒了。」他走出來隔牆說。
「你現在去你三妹村里找赤腳醫生開點藥回來,你媽這個年紀捂被窩裡別再給捂咽氣了。」蘇老頭好聲好氣地說話。
蘇/榮兵遲疑了,看了看天色,現在雞都不叫了,他不敢夜裡出門,粗著嗓子說:「我明兒的還要下地,不睡沒精神,你給我媽多蓋床被子捂捂,等天亮了要是還燒我再去給她拿藥。」說完就走。
鞋打在地上的聲音消失後,周圍一片寂靜,無聲的空氣像是要把人擠死,蘇老頭耳朵里嗡嗡的,他轉身進屋,坐床邊說:「都聽到了?你一條老命還不如他睡個整覺要緊。」
「聽到了,都聽到了。」余安秀心又冷又疼,哆嗦著嘴唇咒罵說:「他個黑心鬼,王八犢子以後也好不了。」
蘇老頭點亮煤油燈,換回白天穿的鞋,扣緊衣裳,從箱子裡翻出厚衣裳準備出門。
「你去哪?」
「五河大隊,我去給你拿點退燒的。」
「不用去,你燒兩張黃紙念叨念叨,再躺被窩裡給我捂捂。」余安秀嘶啞著嗓子阻止他,路雖然不遠,但天黑,老頭子年紀又大,這要是走摔了栽到哪個田溝里喊人都喊不應,摔狠了天亮等人發現人都涼了。
「再給我燒缸子開水,我多喝開水好的快,你別出門,你要是有個啥事,幾個丫頭得恨死我。」她從床上坐起來喊住他。
「我去找慶國,讓他跑一趟。」
「算了,不勞煩人家,我現在好多了,估計就是你爹娘來罵我罵的,你燒兩張黃紙念叨兩句,這玩意喝藥沒用。」她現在是看明白了,兒子都指望不上,還是別去麻煩外人了,人家也有人家的一家子人。
「天亮了要是還不退燒我就找人送你去鎮上。」蘇老頭妥協,依她的意思在床邊燒了兩張黃紙,又提著煤油燈去灶屋給她燒開水。
「我先睡一會兒,等天亮了就好了,我身體好,病好的快,以後我照顧你。」離得近的心狠,心軟肯管你的又離得遠,余安秀發現到最後陪在她身邊的還是老伴兒。
蘇老頭後半夜沒敢睡,一直等到天蒙蒙亮,村裡的公雞爭搶著打鳴的時候他再次摸老婆子的額頭,試溫太頻繁,他也摸不准溫度有沒有降。
「老婆子,天亮了,起來穿衣裳,我去灶屋煮兩碗面籽湯,喝了我們去鎮上醫院。」他喊醒睡迷糊的人,看她坐起來了才出門。
悶了一晚上,出來被參雜著霧氣的冷風一激,蘇老頭打個哆嗦立馬精神了。
「老叔老嬸,這大早上的要去哪?」蘇慶國在門口嗦稀飯的時候問路上的兩個老的。
「去鎮上,慶國,羊子你先找個人給我放兩天,你老嬸發燒了,我帶她去醫院瞧瞧。」
「發燒了?那我趕牛車送你倆過去。」蘇慶國把碗放在門口的凳子上,進牛棚拉牛出來。
「又勞煩你了啊慶國,飯都沒吃好。」余安秀坐上車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嗐,這有啥,飯待會兒回來了再吃也不晚,看病要緊,都是一個老祖宗的,別說客氣話。」
余安秀聽了這話更是心酸,一個快出五服的侄子都能放下飯碗專門送她去鎮上,她養了這麼些年的兒子去個隔壁村都不願意,是她生養了個白眼狼,跟旁人無關。
「老叔,要我去通知么妹一聲不?」到醫院後蘇慶國問。
「不去,她也要上班,我們這都到醫院了,也就打個針,又不是走不動了,你趕緊回去,你嬸退燒了我們自己回去。」蘇老頭趕忙說,不讓他去找老么,就發燒打針,不值得她跑醫院,也不能事事都賴在她頭上。
掛了兩瓶子水余安秀也就退燒了,就嘴裡苦沒胃口,肚子咕嚕嚕叫她還說不想吃飯。
「那我們再走回去,走回去你出身汗就有胃口了,回家了想吃啥自己動手煮。」蘇老頭繳了打針的錢就帶她出了醫院。
傍晚他獨自又去了鎮上,是平安給他開的門,往後瞅了瞅,問:「姥爺,我姥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