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前世今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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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穆羽身形剛一動,便被姬二擋住去路,低聲道,「皇上遇刺,性命垂危,西岐不可一日無君……」

  話未說完,車門倏地一下被關上。

  姬二摸了摸鼻子,雖是有些尷尬,心終於放下來了些。

  老實說,雖然容霽雲也算是投自己的緣,可也就僅僅投緣而已,論相貌不過中上,也不是什麼傾國傾城的美人兒,說句不好聽的話,委實連羽兒都比不上。

  而且一路行來,和羽兒相處時間也不過寥寥,自己就不明白了,羽兒怎麼魔障了一樣就非她不可了!竟是無論如何被冒犯,都放不下的樣子!

  嘆了口氣,真是前世的魔障!

  卻自顧自的轉身,美其名曰要保護好皇上的安危,暗地裡卻吩咐侍衛,全方位監控攝政王的車子,若發現任何異動,要不惜一切代價攔截——

  畢竟穆璠之死,已是勢在必然,西岐國內必然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絕對禁不起穆羽出丁點兒意外。

  當初知悉妹子慘死,兄弟兩個便發誓,一定要助外甥站在西岐最高的位置,屠盡其他皇族之人,這個目標,是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發生改變的。

  至於容霽雲,不止對穆羽的帝王之路毫無幫助,更是再三左右了穆羽的心神——自己的外甥本來是何等殺伐決斷、剛毅果決的一個人,現在卻屢屢因為此女做出蠢事。

  所以別說去救,姬二甚至覺得,容霽雲,還是死了最好。

  「所謂求仁得仁,她既甘願代替父親死在大楚宮中,又與我們何干?」姬二聲音冷漠,「而且還說什麼欠她三次?你一再出手救她,她卻絲毫不知感恩,甚至一次次把你誘入死地,這樣蛇蠍心腸的無情女子,羽兒還是忘了的好。」

  忘了?穆羽第一次伸手抱住自己的雙臂,神情慘澹,自己何嘗不想如此?可有些事有些人,不是你想忘就忘得了的!只要一想到容霽雲會死,穆羽就覺得如墮冰窟、了無生趣!

  隱隱的,總覺得好像有一個聲音在心底說,這一世,決不能再犯曾經的錯,即便她心裡永遠也不會有自己,只要她,活著就好。

  難道自己上一世,真的曾經,負過阿開?

  姬二傾聽片刻,裡面仍是悄無人聲,能隱約聽見穆羽清淺的呼吸聲。知道外甥性子自來執拗,這會兒八成在生悶氣,便也不再多言,只密切監視著車內動靜——只要安然返回西岐,到時羽兒想要怎麼出氣就都由他去。

  一路無語,緊趕慢行,雖是儀仗繁瑣,不過大半日,已是離京百里之外。

  遙遙看見前面就是驛站。姬二一勒馬韁繩來至穆羽車前:

  「殿下——」

  卻是一下臉色蒼白,車內空空如也,哪裡還有穆羽的身影?

  只來得及吩咐一聲,調轉馬頭,便往來路一路疾奔,忽聽身後一片嘈雜聲響,忙回頭看去,卻是一道淡淡的人影從穆羽的車上一躍而出!

  「不好!」姬二暗叫糟糕,自己怎麼這麼糊塗,以羽兒的功夫,由自己看著,怎麼可能無聲無息的就消失!

  突然想起怎麼忘了,那車內還有一道夾層,方才羽兒定是藏在夾層里,然後又閉住呼吸,做出人已經跑了的假象!

  自己又一直存了羽兒會跑去救人這個念頭,所以才會情急之下上當!

  就這麼耽誤了片刻功夫,穆羽的馬已經僅餘一道殘影罷了!

  穆羽的馬本就是西岐最好的寶馬良駒,說是日行千里一點兒也不為過,因穆羽沒有騎乘,可算是養精蓄銳。反觀自己的馬,因急於離開上京那個是非之地,早已是疲憊不堪,這會兒子,無論如何也攆不上了!

  正是深夜時分,眾人均已安睡。

  寶和宮內卻忽然濃煙滾滾。只是所有人都似是睡得太熟了,等有人發現時,哪裡早已是烈焰炙天。根本就無法靠近。

  而同一時刻,更有喪鐘傳來,卻是大楚皇上楚琮,駕崩了!

  太子又痛又驚之下,頓時昏了過去,宮中頓時亂成一片。

  所有人都想著如何討好新君,至於據說「太過勞累、已經被扶往寶和宮歇息」的兩位重臣,早被眾人拋到了腦後……

  霽雲靠在牆壁上,望著外面那無邊的烈焰,渾身上下都是被火苗舔舐的灼熱痛感,外面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想來是確信但凡寶和宮的活物都絕無再逃出去的任何可能,所以撤離了吧?

  雖然知道死亡很快就會到來,霽雲竟是出奇的平靜,很多時候,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老天會特別恩賜自己,讓自己能重活一世,這會兒卻突然就想通了,老天讓自己回來,就是讓自己還欠爹爹的債、彌補前生的遺憾。

  上一世爹爹那麼愛自己,更為了愛自己而悲慘死去,所以這一世,換自己替爹爹就死。

  那麼老天,和爹爹的帳已經扯平了的話,下一輩子,能不能保佑霽雲仍然投胎做爹爹的女兒,平凡些就好,讓爹爹親眼看著霽雲一點點長大,讓霽雲侍奉爹爹到白髮滿頭……

  只是阿遜——那張痴痴的容顏倏忽在眼前浮現,霽雲心裡大慟,阿遜,對不起……

  「哐當」一聲巨響,霽雲眼睛倏地睜開,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卻是穆羽去而復返,正手持利劍用力的砍宮門前的鐵柵欄——

  已經決定處死容文翰,楚晗便再沒有涉足此處,直接命人扛了鐵柵欄來把門和窗戶全部死死封住。

  而此時,穆羽正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鐵柵欄一下下砍去!

  「咔嚓——」寶劍應聲碎成兩截,穆羽的虎口也隨之迸裂,鮮血頓時汩汩而出。

  「穆羽?」霽雲終於反應過來,神情茫然而震驚,怎麼竟會是,穆羽?

  「玄凝鐵?」穆羽卻是不理霽雲,探手從懷裡拿出一把薄如蟬翼的匕首,依舊用力的朝著鐵柵欄砍了過去,只是不知為何,每一次他的手揮起,都會有一種烤糊了的味兒道傳來。

  霽雲已經挪至近前,伸手剛一碰欄杆,卻又觸電般收了回來——

  那鐵柵欄被炙烤的時間長了,此時溫度奇高,不過稍一碰觸,便有鑽心的疼痛傳來。

  那方才烤糊的味兒道……

  霽雲下意識的往穆羽手上瞧去,果然早已是,血肉模糊!

  而縱使穆羽手裡的匕首削鐵如泥,這會兒也不過在鐵柵欄上形成一個小小的切口罷了!

  「穆羽,你瘋了嗎——」外面的帳幔已經燒著,一陣風吹來,火苗呼拉一聲燒了過來,霽雲的劉海一下就卷了起來,穆羽的頭髮更是盡數燒焦,再待得片刻,別說救自己,就是穆羽,也會陪著葬身火海!

  「穆羽,你回來做什麼?別以為你回來救我,我就會感激你!」

  霽雲用力的回想上一世穆羽如何手持寶劍步步緊逼,用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著充滿恨意:

  「無論你如何對我,我都不會原諒你!我還是那句話,若是早知道是你,當初,我一定會眼睜睜的瞧著你凍死在那冰天雪地里!」

  穆羽身體猛地一震,匕首卻是更用力的朝著又一根柵欄切了過去。

  「穆羽,你耳聾了嗎?」眼看那火焰已經燒著了穆羽的衣衫,甚至能聽見外殿轟然崩塌的聲音,再晚些,怕是真的來不及了!

  「你以為這樣拼命救我,我就會原諒你嗎?我告訴你,無論你做什麼,永遠也不要想著我會原諒你!我恨你,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不知道當初知道救下的竟然是你,我有多恨自己!我甚至對你那皇兄萬分感激,你這人生來就是魔鬼,地獄才是你該永遠呆著的地方!」

  「穆羽,我告訴你,黃泉路上若是有你相伴,我寧願現在就去死!」

  穆羽果然一呆,神情悲愴至極:「阿開,你真的,這麼,恨我?」

  「是!」霽雲慘然一笑,「恨到,即便葬身火海,我也絕不願和你有哪怕一絲一毫的牽扯!若你和你這樣的魔鬼一同死去,對我而言,才是人生最大的恥辱!」

  穆羽身體晃了一下,日日糾纏不休的那個噩夢忽然無比清晰的浮現在眼前:

  紛飛的血雨,倒下的屍體,殘破的古廟,衣衫襤褸比乞丐更骯髒的一對父女,漸漸幻化成無數次噩夢中阿開那雙仇恨的眼睛,終於和眼前神情冰冷瘋了一樣的霽雲重合:

  「那個老人,和你在一起的老人——」

  穆羽聲音很輕,卻仿若重錘狠狠的砸在霽雲心頭:

  「……他把你護在身下,然後跪下,拼命地向我磕頭,只求我,放過他心愛的女兒……」

  難道所有的一切果然不是夢,而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嗎?

  「你怎麼知道?」霽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世的記憶是自己這一生最大的秘密,即便是阿遜也不知道,為什麼,穆羽竟然曉得,還說的絲毫不差?

  忽——

  寒風裹挾著火苗再一次沖了過來,頓時燃著了穆羽的衣角。

  霽雲閉了下眼,有淚水順著眼角不停滴落:「原來,你也記得嗎?那就是,我們的前世……你護著李玉文那個賤人,一步步的把我逼至絕境……你殺了爹所有的侍衛,冷冷的瞧著那些野狗瘋了一樣的撕咬我和爹爹——」

  「所以,你以為,對這樣一個狼心狗肺害了我和爹爹的人,我會選擇原諒嗎?穆羽,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不可能,我死也不會原諒你!今日,我死在這裡也就罷了,若是我能出去,第一個要殺的,一定是你!」

  「所以穆羽,你還不滾,還要留在這裡做什麼?」

  自己果然曾經對阿開痛下殺手,逼得她走投無路受盡j□j過著連豬狗不如的日子!

  怪不得,怪不得認出來自己是誰後,阿開會那麼恨自己!

  是啊,無法忘記,那樣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自己病痛兼身中劇毒,是阿開緊緊抱著自己,然後那一夜裡,阿開一直在自己耳邊念叨著爹爹,爹爹——

  自己既然曾經逼死過她的爹爹,這一世,又怎麼可能再得到她的諒解?

  「啊——」

  穆羽忽然丟開匕首,用力扯住方才兩個已經被切斷的欄杆,用盡全身力氣往外一拉:

  鐵欄杆應聲而開,哪知上面卻是轟然一陣響,一個巨大的滾木瞬時從天而降!

  穆羽一個躲避不及,正被攔腰砸在下面。

  「穆羽——」霽雲慘叫一聲,從哪個僅容一人可過的洞中鑽了過去,完全不顧被燒紅的鐵棍燙起了一溜燎泡的肌膚——

  鐵棍太熱了,穆羽又用了最大的力氣,兩隻手竟是被生生沾在了鐵棍之上!

  「阿開,錯了,一次,是不是,怎樣做,都無法,無法得到原諒?」穆羽有些恍惚的瞧著霽雲,一大口鮮血一下從嘴裡噴了出來。

  「穆羽——」霽雲瘋了一樣的推開滾木,穆羽身體隨即軟倒,兩隻手掌早已是血肉紛飛,甚至有森然指骨j□j出來。

  「穆羽——」霽雲哆嗦著把穆羽抱在懷裡,眼淚再也止不住,一滴又一滴的砸在穆羽臉上。

  「別,別哭——」穆羽想要抬起手幫霽雲擦拭,手抬到半空,卻是重重的落了下去,「我這樣的人,不值得,你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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