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省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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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哪個?我們姐妹倆敘話也有你插嘴餘地?」容清菲自來眼裡揉不得沙子,聽女子如此說,臉一下沉了下來。

  畢竟出身公侯之家,嫁婆家也極清貴,容清菲一旦繃起臉來,一身威勢絕不是尋常女子所能比,那艷麗女子臉色一白,嚇得撲通一聲就跪倒地:

  「大姐恕罪,妾身是武郎君側室周氏……」

  容清蓮所嫁夫君姓武名世仁,也就是這周氏口中武郎君。

  但凡是正室,就沒有哪個不厭煩妾室,容清菲又和夫君自來琴瑟和諧,因此對妾室這種生物也就加生理性厭惡。現再看那小妾,養水蔥一般潤澤,反倒是自家妹子這個當家主母,卻是憔悴滄桑到了極點,頓時大怒,乾指罵道:

  「一個低賤妾室罷了,算什麼阿物,也敢如此猖狂!我乃堂堂容府小姐、四品官員夫人,也是你這種下作腌臢東西可以上趕著叫姐姐?等見了我那妹夫,倒要請教請教這算是哪家家教?」

  那周氏本是一個小鄉紳女兒,家裡本就是小門小戶,自嫁入武家,一向深得武世仁寵愛,府里下人又慣會捧高踩低,日子過得委實比容清蓮這個正室還要滋潤,生了一個女兒又接連生了兩個兒子後,是囂張跋扈,若不是武世仁從旁提點,說是容清蓮再是庶女,卻好歹是容府小姐,斷不可過於造次,怕是容清蓮情形還會慘。

  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周氏潛意識裡甚至把自己當了正室看待,又外省多年,便是那些官家夫人,也知道走誰門路,對自家老爺有好處,自是對周氏百般奉承,對容清蓮卻很是冷淡,時間長了,使得周氏愈發猖狂,竟是養成了什麼場合都要顯擺一下性子。

  卻不想這會兒被容清蓮指著鼻子一陣痛罵,頓時又羞又愧又氣,又被容清菲逼人富貴給嚇到,頓時跪地上捂著臉嚶嚶哭泣起來。

  周氏一哭,本是扯著她手兩個男孩卻是不樂意了,上前護住周氏,氣沖沖沖容清菲嚷道:

  「你是誰?幹嘛欺負我娘親?我們要回去稟告爹爹——」

  還有一個十多歲滿身綾羅長相精緻女孩雖是未曾開口,瞧向容清菲神情卻明顯很是不滿。

  「你娘親?」容清菲有些愣怔,轉頭看向容清蓮,「他們是誰?」

  容清蓮神情苦澀:

  「這是二郎三郎……」

  二郎三郎?容清菲半天才明白過來,那不是說,其實是妹夫兒子?氣幾乎咬碎銀牙:

  「說什麼書香門第?這武家怎麼這般沒規沒距?當初可是他託了三媒六聘,我們才答應妹子下嫁於他,怎麼竟敢縱容妾侍做出這般無恥行徑?試問朝中哪一家孩兒,竟敢當著嫡母面喚一個下賤妾侍為娘親?若不是仗了我容家,他武家焉能有今日富貴?現竟敢如此欺辱我妹子,當真可惡!」

  因這個妹子性情自來老實懦弱,自己和繼母阿弟商量,嫁入豪門,怕是會被拿捏,就想著尋個寒門,有容府做後盾,好歹能平安喜樂一生。

  明明那會兒上京,武世仁待妹子還可以,怎麼現瞧著,卻是和原先所見大相逕庭?

  既氣妹子太過老實,憑著堂堂容府小姐身份還被人欺負成這樣子,氣那苟世仁和眼前這周氏。竟是一疊聲就要命人把那兩個孩子並那周氏一併轟出去。

  霽雲卻是一愣,只覺「武」這個姓氏好像哪裡聽過,想了下卻是沒絲毫頭緒,便也就丟一旁。

  只是小姑母畢竟剛到,是非因果到底如何還不清楚,而且再怎麼著,小姑母還是苟府正室夫人,那周氏也就罷了,不過是個妾侍,那兩個孩子卻還是要喊小姑母一聲娘,若是全都攆出去話,怕於容府令名有礙,小姑母面子上也須過不去,便是回府了怕是也不好交差,便衝著容清菲笑道:

  「大姑姑見了小姑姑,便連雲兒也不要了。」

  又沖容清蓮福身施禮:

  「小姑姑上,雲兒有禮了。」

  霽雲一開口,整個場面都為之一寂,容府所有下人神情頓時恭肅無比。

  容清蓮方才便已注意到姐姐身邊這個衣飾華貴不怒而威明麗女孩,卻沒來得及探問,這會兒聽霽雲這般說,立時明白,這女孩一定就是兄長愛女、自己娘家唯一後人,並因被立為世女而名動天下那位侄女兒容霽雲了,忙握了霽雲手道:

  「你就是雲兒嗎?讓姑姑瞧瞧——姑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著親人了呢。」

  嘴裡說著,卻已是落下淚來。

  那周氏卻是偷眼看了下霽雲,神情明顯很是訝異。忙給身邊滿臉不高興女孩使了個眼色——這就是那個容府世女?年紀這般小,定然很好哄騙!

  那女孩兒怔了一下,竟是立馬換上一副乖巧笑容,衝著霽雲福身道:

  「這位就是雲姐姐嗎,妹妹香玉有禮了。」

  霽雲一眼瞥過去,正好看到女孩頭上那支九珠鳳釵,卻正是自己去年歲末時托人給小姑姑帶去,神情頓時也是一冷——看女孩長相,和那周氏極為肖似,分明是周氏所出,卻怎麼竟敢佩戴姑姑東西?

  那女孩被霽雲一眼掃來,只覺心裡發寒,本想撒著嬌求了霽雲讓自己娘起來,這會兒卻不敢再說半句話,便是那朵柔媚至極笑容也僵了臉上,竟是一副哭笑不得狼狽模樣。

  霽雲也不理她,依舊攙了容清蓮手:「早聽爹爹說,小姑姑近日要回府省親,祖母和大姑姑也是念叨緊。這會兒終於到了,實是咱們闔府一大喜事,姑母莫要難過,咱們一家子團圓,該歡喜才是。」

  容清蓮這才抹了淚,哽咽著連連點頭:

  「正是,正是,姑姑只是太高興了。」

  容清菲本要提點妹子幾句,看妹子這個樣子,卻又不由嘆氣,這麼個土性人,怪不得受人欺負,也不知將來可要怎麼著才好。

  幾人一路說著往裡而去,卻沒有人搭理那周氏母子四人。

  周氏起也不是,跪也不是,臉色變了又變,終於憤憤然起身,派了僕婦和容清蓮說身體有些不舒服,然後便徑直領了那三個孩子和幾個下人揚長而去。

  聽了下人回稟,容清菲好不容易壓下去火氣又騰地一下上來了——

  這哪裡是妾侍,分明就是祖宗,竟是敢容府面前來這一套!當下便要命人把那幾人給綁了回來,卻被霽雲攔住,淡淡道:

  「姑母莫惱,那些沒眼色東西,哪裡值得您動氣?她要走自便走即可,有什麼要緊?只莫要再回來就好。」

  容清菲聽得霽雲話裡有話,不由有些疑惑。

  那邊霽雲已經對旁邊侍立僕婦吩咐道:

  「派人去後安街武府傳話給容福,就說我話,那些器具什物都退回去吧,還有送去僕人並打掃雜役也一併帶回來——」

  卻是武家後安街那處宅子,本是一直空著,霽雲聽爹爹說小姑姑要回來了,就忙派了容福過去,想著姑姑回來之前好好修葺一番,再置辦些家具,省到時候再手忙腳亂。沒想到那周氏卻來了這麼一出。

  容清菲一聽就樂了——還是侄女兒這個下馬威好,很那賤人就會明白,武家富貴可不是憑空大風颳來,若沒有容家,武家屁都不是!

  周氏哪裡知道這些,一出了容府,便憤憤然上了自家馬車,氣不住抹淚。

  「夫人,咱們這是,要去哪裡?」旁邊僕婦小心翼翼道。

  周氏狠狠啐了一口:「自是要回後安街府里,你說要去哪裡!」

  聽夫君意思,府中正修繕,現應該已經是好了。

  那僕婦不敢再說,諾諾應了,小聲告訴了車夫,一行人便神情沮喪往後安街武府而來。

  剛來至街口,恰好和幾輛拉著漂亮家具騾車走了個碰頭,香玉探頭瞧見,一下看直了眼,扯了扯周氏衣襟道:

  「娘親,您瞧那家具好生漂亮,全是咱們贛南時沒見過式樣呢。」

  周氏瞧著也是兩眼發光,喃喃道:

  「等你爹回來了,咱們央告他也買些這樣家具來。」

  等騾車過去,車夫這才趕著車子跟了上去,只是走不了多久,車子卻又停下。

  周氏本就很是勞乏,又想到容清蓮這會兒容府不定用著什麼山珍海味呢,愈發惱火,對前面車夫斥責道:

  「這麼磨磨蹭蹭做什麼?照你們這般走法,何時才能到家?」

  「夫人,不是我們不走,委實是那些騾車把前面路給堵住了。」那車夫有些委屈道。

  路被堵住了?容清蓮愣了一下,對旁邊下人道:

  「去看看怎麼回事兒?」

  那下人跑過去,很喜氣洋洋又跑了回來:

  「啟稟夫人,卻是往我們府里送家具,東西太多了,搬得慢了些。」

  「什麼?」周氏頓時大喜,那麼多漂亮家具竟是要往自己家送嗎?喜悅之下,竟是馬上下了車,「那敢情好,我先去瞧瞧,這麼貴重家具,可不要摔了才好。」

  忙忙進了武府,卻又有些心酸——院子倒也不算小,可是比起方才去容府來,又實差了一個天也不止。

  卻看到那些漂亮家具後,又打起了些精神,上前張羅著擺放家具。

  容福遠遠瞧見,卻聽那僕婦下人對那女子一口一個夫人,不由疑惑,明明這婦人模樣並不是自家小姐,又算是哪門子夫人?想著許是親戚,又把心頭疑慮給壓了下去。

  眼看著還剩下後一張漂亮大床,不說那嗅著甚至有隱隱香氣木料,但是那上面雕工精細富貴雲紋以及栩栩如生大朵牡丹,都無不讓周氏愛極,正張羅著讓人往自己房間抬,卻有一匹馬如飛而至。

  馬上人三步並作兩步來至容福面前,伏容福耳旁說了幾句什麼。

  容福頓時一愣,轉而寒了一張臉,叫住正抬著床僕人:

  「把床放回去。」

  又指揮著眾人把方才放進去所有家具全都搬上了車子。

  「喂,你們這是要做什麼?」周氏頓時慌了手腳,忙上前攔阻。

  容福鄙夷瞧了周氏一眼:

  「我們小姐有令,這一應家具什物,本是給姑奶奶預備,現姑奶奶身體有恙,要常住容府,這些東西自然還要拉回去。」

  周氏一下傻了眼:

  「給你們姑奶奶?」

  旁邊容府僕婦早對周氏竟敢以夫人自居不滿,這會兒也涼涼道:

  「那是自然,這般富貴東西,又豈是你一個上不了台面姨娘可以享用,沒得折了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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