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安東之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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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族長家古色古香大宅就傅家橋東側。

  傅青川一行人來至族長家門前時,族裡已經有些人聞訊趕來,瞧著傅青川模樣頗為不善。

  傅青川也不理他們,自顧自上前敲門。

  等了半晌,一個老僕才慢騰騰開門,上上下下打量著傅青川,眼神里充滿不屑。

  聽傅青川說明意圖,那老僕哼了聲,拖著長聲道:

  「這兒等著吧。」

  說著,「啪嗒」一聲合上門。

  哪知這一去,竟是足足半個時辰之久。

  圍觀傅姓族人越來越多,對著傅青川等人指指點點,其他人倒沒什麼,慧娘神情卻是越來越驚恐。

  傅青川心知這是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自己倒沒什麼,可雲兒年幼,嫂子又是這般——

  剛要囑咐阿遜護著兩人回客棧休息,那朱紅色大門終於再度打開,這次卻不是那老僕,而是一個相對年輕小廝,那小廝冷笑一聲,對傅青川道:

  「族長老大人讓我問一聲,傅家郎君是順慶府傅三郎呢,還是傅家橋傅四郎?」

  人群頓時靜了一下,暗嘆還是老族長厲害,這個問題,說起來簡單,可對傅青川而言,卻是再為難不過。

  若說自己是順慶府傅三郎,倒是顧全了顏面,可再想開口讓族長幫著主持公道,卻是千難萬難;

  若說自己是傅家橋傅四郎,自然可以把家事交予族長裁決,可也就等於承認了傅家老夫人和傅青軒合法地位,這般情形下,再因為家產之事糾纏不清,無疑會被所有人指責。

  哪知傅青川卻是沒有絲毫猶豫:

  「煩請小哥通報,就說順慶府傅三郎前來拜會。」

  人群頓時一寂,不遠處胡同里,一個青色人影愣了片刻,終於轉身踽踽而去,那本瘦弱背影好像瞬間老了幾歲。

  「他真這麼說?」軒敞亮麗傅府大宅中,穿金戴銀、滿頭珠翠葉氏「啪」一聲把茶杯扔到了地上。

  葉氏看著也就是四十許婦人,面容白皙,肌膚豐腴,瞧著竟是比現時慧娘還要年輕幾分,明顯保養不錯。

  坐一側侯勝驚了一下,看葉氏氣渾身發抖,忙上前扶了葉氏肩很是憐惜道:

  「翠蓮,你又何必生這麼大氣?莫說族長不會站到傅青川那一邊,便是要為他主持公道,讓我們把這商號分一半給他,他又能拿了什麼東西去?」

  商號早已自己和青軒掌握之中,便是分了一半給傅青川,自己也能保證他落不到一個銅板!

  哪知卻被葉氏一把推開:「你不懂,你不懂!」

  這輩子自己恨,就是傅家人!當初自己一腔痴情都交付傅成峰身上。本以為自己綺年玉貌,和英俊瀟灑傅成峰正是郎才女貌一對兒好姻緣。

  除此之外,自己羨慕傅成峰對妻子那份兒痴情!便是夢裡也想著,若成峰能把那些兒對夫人情意分幾分給自己,便是死了,也甘願啊!

  哪料想傅成峰竟如此絕情,竟是沒有絲毫猶豫就把自己撂到了一邊!甚至讓人給自己送了一碗斷子藥。

  本來被送往農莊後,自己一直昏昏沉沉,心裡卻還有一點希望:那藥湯自己不過是含嘴裡,待人離開後,又數吐了出來。若天可憐見,說不定會送一個孩兒給自己,那自己這輩子,說不定還有出頭之日!後來果然上天垂憐,竟讓自己一舉得男。

  有了成峰骨肉,自己歡天喜地抱著孩兒回了家,以為終於可以苦甘來了!哪知傅成峰再一次毫不留情湮滅了自己所有希望!

  每次遠遠看到傅成峰和夫人恩愛繾綣,或者聽到傅成峰或嚴厲或溫和教導那三個孩兒,自己都幾乎恨得發瘋:

  自己不也是他傅成峰女人嗎?為什麼要對自己如此絕情?軒兒不也同樣是他骨肉嗎?為什麼連一聲爹都不能喊?為什麼自己母子要像老鼠一樣這般見不得人?

  從那時起,葉氏就發誓,這一輩子,自己一定要和軒兒光明正大做傅家人——自己要做名正言順傅家老夫人,軒兒要做堂堂皇皇傅家公子!

  即便傅成峰死了,自己也要葬他身邊,生不能同寢,死也要同穴!然後到地下告訴他,他孩兒有多慘,自己還是睡了他身邊!

  自己要讓他做鬼也不得安寧!

  「翠蓮,我們一起這麼多年了,難道你還是放不下他嗎?」侯勝直直瞧著葉氏,聲音隱忍,神情悲苦。

  葉氏愣了一下,任侯勝抱著自己,聲音逐漸哽咽:

  「阿勝,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終於還是推開侯勝咬著牙道:

  「你放心,我不會做傻事。讓他們備轎,我要親自去見那個小畜生!」

  自己一定要去,雖然傅成峰已經死了,自己也要讓他們兒子清楚,現,自己才是傅家名正言順老夫人!

  族長家裡。

  傅家族長名叫傅元陽,按輩分,是傅青川爺爺輩人。今年已是七十高齡,雖是鬚髮皆白,卻仍耳目清明。

  抬眼瞧著被僕人引領著進入內廳傅青川等人,不由皺了下眉頭。

  這傅青川不止容貌舉止甚肖其父,便是行事方式也都是一般執拗。

  當初傅成峰母親故去後,族人也都很是同情,可因為這件事便離族而去也委實太不明智。

  不要說後來和雲家結親,族裡派人拜望傅成峰,原想著傅成峰可以幫族人說項一下,卻不料傅成峰竟是百般推諉。

  好那葉氏和傅青軒倒還是個識時務!

  「順慶府傅家三郎傅青川,見過族長老大人。」傅青川入客廳見禮。

  傅元陽抬了抬眼皮兒,並沒有馬上叫起,上上下下打量了傅青川一番,才淡然道:

  「傅三公子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見教?」

  傅青川神情悲愴:「傅青川不孝,使得奸人有可乘之機,利用青川離家遠遊之時,遷了先父母墳塋來傅家宗祠,讓爹娘地下不得安寧!傅青川此來不為別事,只為請回先父母靈柩歸葬,還請族長成全!」

  「你——」沒想到傅青川竟如此直言不諱,傅元陽心裡不由大為惱火,怫然道,「凡入我傅家橋宗祠皆是全族人認可傅氏族人,你是順慶傅家,與我傅家橋有何相干?」

  心裡是對傅青川大為不喜。若這孩子軟語相求,自己或可看當初族裡確曾虧欠了傅成峰份上,幫他一二,沒想到這娃子卻是這般桀驁不馴之人!

  「老族長明鑑,」傅青川眼裡冷光一閃,卻仍是強壓下心頭怒火道,「不是小子無禮,實是不敢違了先父遺願。老族長既是一族之長,是傅家橋威望之所,切不可聽信奸人言語,壞了自己一世名頭。只要老族長允了小子所求,青川願意——」

  話音未落,一個惶急女子聲音忽然門外響起:「川兒,你怎麼這般同族長講話?」

  眾人回頭,卻是一個四十許雍容婦人,正一幫傅家族人簇擁下步往客廳而來。

  婦人看到長身玉立傅青川,兩眼登時含滿了淚水,緊走幾步就想去拉傅青川手。

  哪知本是瑟縮傅青川身後慧娘正好探出頭來,看到婦人,旋即悽厲慘叫起來:

  「別打慧娘,慧娘不是掃把星,別打慧娘——」

  又忽然把頭用力往牆上撞:「慧娘是掃把星,慧娘該死,慧娘該死,慧娘該死,慧娘死了,青川就能回來了,阿珩阿玥也會回來——」

  阿遜忙上前一步,慧娘身上扎了一針。傅青川一把接住已經把頭碰出了血慧娘,瞪著眼前葉氏,眼裡幾乎要噴出火來:

  「你這蛇蠍女人,還敢我面前出現?」

  葉氏似是嚇了一跳,旋即神情悲傷道:

  「川兒,你是不是一直都怪娘——」

  「閉嘴!」傅青川森然道,「你是誰娘?」

  「你——」葉氏忽然掩面大哭,「你認不認我,終歸我是你爹用轎子抬回去!我知道你是怪我和你兄長沒跟你商量便拿出些家產捐給族裡,可一筆寫不出兩個『傅』字,你爹終是傅家橋人,又都是傅家兒郎,娘和你兄長如何忍心瞧著有族人落魄而袖手旁觀?便是你爹世,也必會全力救助!罷了,咱家現也就你和兄長兩人罷了,便是你心裡沒我這個……我也不能看著你流落街頭。家裡生意,你若想要,可拿去,我絕不許你兄長同你相爭。我只盼著你們兄弟,能和和睦睦就好……」

  葉氏一番話說得淒切動人,便是鐵石心腸也不禁為之感動。

  當下便有那些受了葉氏恩惠族人衝著傅青川怒罵道:

  「哎喲,這般沒良心兒子,也不怕天打五雷轟啊!」

  「真真是不要臉,想謀奪家財,竟拿過世爹娘作伐,真是造孽喲!」

  霽雲卻聽得不住冷笑——這女人果然狡詐,一番話說真是滴水不漏,可惜,她碰到是三哥。

  自己記得不差話,前世三哥就是睿智多謀,從投身仕途,便是朝中再奸猾之人,也從未三哥面前討得了好去!這女人以為三哥年幼便好欺嗎,真是做夢。

  這般想著便抬頭無比信賴瞧著傅青川。

  傅青川本已氣怒交加理智失,突然觸到霽雲望著自己時明亮而又信心滿滿眼神,心裡登時一靜,略一思索,便起身對傅元陽一揖道:

  「如此就有勞族長老大人了。」

  傅元陽本是冷眼旁觀,沒想到傅青川不接葉氏話,卻忽然轉向自己,不冷不熱哼了聲道:

  「老朽方才已經說得清楚,你順慶府事,與我傅家橋何干——」

  傅青川卻並未著惱,反是言辭懇切:

  「先父為何離開傅家橋,族長您是清楚不過。不是小子執拗,實是不敢違了先人遺願。畢竟爹爹自幼長這傅家橋,即便如何心傷,也絕不願看見有族人受苦。現既然奸人願意交出傅家財物,青川做主,便將這財物數交予族裡公用,請族長派了得用人明日一早便去接收吧。青川不孝,惟願父母能夠地下安眠,早日送他們返回順慶罷了!」

  聽傅青川如此說,本是議論紛紛眾人頓時全都啞然。人們臉上或惶惑、或慶幸或茫然,卻都把眼睛投向了葉氏——

  方才這傅府老夫人說清楚,這傅青川明明是個忤逆不孝浪蕩公子罷了,怎麼好像有些不一樣啊?

  葉氏卻登時臉色慘白——再料不到傅青川竟給自己來了個釜底抽薪!自己這輩子就是死也不願意放手,一是傅家財產,二是傅夫人身份,沒想到卻被傅青川一下全都堵死!

  「四弟莫要說笑。」一個清雅聲音外面響起,卻是傅青軒,上前一步,扶住葉氏,定定瞧著傅青川,「有我和你二哥,爹到底葬哪裡,還輪不到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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