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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都不是那個排解陸明煜寂寞的好人選。他們之間處處是錯。
燕雲戈怔然半晌。
他咽下最後的話,身體一點點伏下,再無言辭。
而陸明煜看他良久,甩袖而走。
當日,燕雲戈重入天牢。
他被放在一個單間,仍有大夫為他看傷。一欄之隔,鄭易看他,面上再無往日親近之色。
燕雲戈只做不見。
已經是最後的時刻了。他想稍稍放縱自己,回味一點好光景。
可也是這個時候,他想到從前種種,對比在永和殿的幾個月里天子說過的話,燕雲戈慢慢意識到:對陸明煜來說,自己曾經引以為恥、如今追悔莫及的幾個月,恐怕是他在這段關係里僅有的快活時候。
無論有多少理由,燕雲戈就是待他不好。
待他好的雲郎又不在了,天子怕是真的難過。
想到這些,燕雲戈長長地嘆了一聲。
又兩日後,朝臣們關注已久的對燕黨的處置終於有了結果。
燕家、鄭家、郭家,連帶所有人家,全部以逃獄的罪名論處。按說是死罪,只是念及燕黨過往功勳,改以流放。
北面是不可能讓他們去的。陸明煜清楚,讓燕黨往北,無異於放虎歸山。
所以燕雲戈等人最終的去處是西南。那邊多異族,多毒蟲,多瘴氣,不是好地方。但是,燕雲戈聽到天子旨意的時候,仍有很多怔忡。
皇帝竟然放過他們、讓他們繼續活著。
這是燕雲戈從未想過的好結果。他怔然半晌,終於捂住面頰,不知是哭還是笑了。
第60章 真兇 一個被所有人忽略的人。
哭笑之後, 生活還要繼續。
燕雲戈慢慢想明,天子會這麼做,另有一重原因。自己讓魏海做出的一番舉動被天子看在眼裡, 在陸明煜眼中,燕黨的確有不臣之心,可畢竟從未做過什麼。就連這份「不臣之心」,也有他那杯毒酒的作用。
所以,念在燕黨往日功勞, 念在天子心中微末的「如果我沒遞過那杯毒酒」的可能,陸明煜饒了燕黨。
這明明是燕雲戈想要看到的結果。可當一切真的發生了,他卻一絲歡喜也無。
他口口聲聲說自己對陸明煜說的都是真話。對, 他的確「說」了真話。但在這同時,他到底將燕家天大的罪過瞞下。
他為此日日煎熬,夜不能寐。加上身上原有的傷,從長安往嶺南的路走了一半兒, 燕雲戈就瘦了一大圈,有了形銷骨立的樣子。
可無人關照他。
燕正源原本已經不想理會這個兒子。看他這樣,也只覺得活該, 自己如何教導出這樣一個孽障。
鄭易偶爾看他一眼, 很快冷笑著轉過頭去。郭信做得更激烈些, 他不再把燕雲戈當做兄弟、領頭,而是待他充滿怨仇。一日, 他們尚且行在路上,燕雲戈落在最後,拖慢進程。郭信等得不耐,乾脆和鄭易說:「你還記不記得,從前在塞北, 我們捉了突厥人,會將他們綁在馬後?」
鄭易看他,眼皮跳了一下,說:「這會兒可沒有馬。」
郭信道:「他那速度,我都能來當『馬』。」給燕雲戈身上拴個繩子,拖他往前。
想到那樣的畫面,郭信舔了舔嘴唇。
他實在有一腔苦悶憤恨想要發泄。在郭信等人看來,那天突然出現、將他們捉住的禁軍就是燕雲戈引來的!他自己不要得救,還害他們同樣不能走。到現在,又自作自受,被皇帝拋下。
可見那狗皇帝如何心狠。
鄭易聽出郭信話音中的發泄意味。他往不遠處的燕正源等人瞥過一眼,說:「還是省省吧,有人看著呢。」
郭信憤憤道:「誰?燕叔他們可都已經看清那狗賊了!」
鄭易沒說話。他心想,當然是負責押送我們的禁軍。
可惜郭信又一意要問。到後面,鄭易無奈了,到底朝著禁軍方向抬了抬下巴。
郭信臉色愈發難看,記起自己一行人淪為階下囚的事實。昨日他還是風光的少將軍,今天卻淪落至此。燕雲戈,都是燕雲戈的錯!
這樣情形中,鄭易含混地說:「要找個機會,錯開他們。」
郭信捏緊拳頭,說:「我們還得憋屈到什麼時候!」
「忍忍吧,」鄭易說,「不要鬧事,聽我的。」
郭信看他,深吸了一口氣,到底點頭。
這支隊伍依然在往南。天氣一天比一天潮熱,長安一天比一天遙遠。
在他們身後,長安再度生變。
事情還要從燕黨被流放說起。
作為唯一能夠倖免於難的人,魏海拿著安王被賜死前的口供重新北上,要去草原尋找伊施可汗。
他這邊狀況還算清晰。可另一邊,同樣拿了安王口供的司正司可謂頭疼到了極點。
幾個外族此刻,活著的都對福寧殿大火一事一問三不知。並非硬苦頭、捱住審訊,而是真的從未聽說安王還有這樣的後手。唯一一個相關的,也早就被燕雲戈一刀捅死。
人證是不可能有了,那就開始看物證吧。
按照皇帝的回憶,大火之前有人在福寧殿中澆油。油總要運送,不可能平白出現在皇宮。
司正司按照這個思路往下查。查來查去,一無所獲。
到最後,還是被拉來一同議案的上官傑喟嘆:「幕後之人對皇宮一定極為熟悉,才能做得這般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