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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魏海面前,他說「說來話長」,但接下來的也不是實話,而是:「我們此前中計了。那封手諭,並非出自天子之手!」
這話半真半假。手諭的確是偽造,但偽造它的就是魏海面前的人。
魏海聽到這話,瞬間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瞳仁驟縮,身體一震,幾乎暈厥:「怎能如此!」
燕雲戈冷靜地說:「此地離長安還有頗長距離。」兩萬人行軍,又要隱秘,怎麼可能快得起來?「在皇帝發現之前回到邊城,事情還有迴旋餘地。」
魏海咬牙,死死盯著燕雲戈。
半晌,他驀然回頭,吩咐自己的親衛:「快!今夜開始,我們回去!」
親衛摸不著頭腦。再往下,士卒們更是莫名其妙。
他們之前隱隱知道,自己這次去長安是要「救駕」的。可如今,怎麼突然要回去了?
話雖如此,上頭的命令依然要聽從。
士卒們懷揣著一肚子疑問走了。一晚上,所行不過數十里。
燕雲戈看在眼裡,雖心急,卻也沒有其他辦法。
他又去找魏海,說:「興許還會有人來找你。」鄭易和郭信雖然之前被他繞去錯誤路線,可以鄭易的腦子,恐怕最多不過半日就能反應過來。那邊人數少,趕路方便。最遲今晚,最早當下,他們就要趕上來。
燕雲戈可以想到那兩人的態度。
很後面想想,他從醉花陰回去那天,阿父明顯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而知道他態度發生轉變的,唯有一個郭信。
可郭信又不會有找阿父謀劃的機敏。依燕雲戈對他的了解,他最有可能做的,是去找鄭易,把燕雲戈大罵一頓,再攛掇鄭易一起與他斷交。
至於鄭易。他知道之後,會是什麼考量,做些什麼,呼之欲出。
他們之前就「阻止」了燕雲戈一次,讓軍隊平白前行了十數日。到如今,又要來阻止燕雲戈第二次了。
好在他們面對的是魏海。如果在燕家軍將領中列一個「原因跟著燕家一條路走到黑」的單子,郭牧一定排第一,魏海則排在最後。如若不然,當初被留下守邊的也不會是他。
聽燕雲戈這麼說,魏海看他一眼,抽一口旱菸。
「無論他們是誰、說什麼,」燕雲戈繼續說,「你都不要相信。用最快的時間,帶著人回去。否則的話——」
「少將軍,」魏海打斷他,「你背上的傷,是誰打的?」
燕雲戈一頓,不動。
魏海冷笑兩聲,說:「不管你們究竟要做什麼,我魏海絕不可能謀反!」
燕雲戈眼神閃動一下,說:「如今便是要讓陛下相信這個。」
第45章 追殺 「魏將軍,如今便看你如何選了。……
給魏海打過預防針, 燕雲戈不再多說。
白日休整,大多士卒都就近找棵樹靠著。燕雲戈卻不同,他背上有傷, 雖然出長安時換了藥,但幾日奔波下來,傷勢非但沒有好轉的趨勢,還愈發嚴重。
魏海都能看出他狀況不對,何況他自己?
與魏海說話時, 他還勉強忍耐。但如今所有人都休息了,無人看他,疼痛立刻攻占了他的思緒。
他抿著唇, 找了片還算空的地方盤腿坐下,閉上眼。雖然身體疲倦到極點,可疼痛與諸多思緒疊加,讓他意識仍然緊繃。
他想到鄭易他們隨時會出現, 自己到時候會如何應對。想到魏海興許已經猜出真相,不過這並不妨礙什麼,只要想要活命, 他就必須與燕雲戈當一路人。想到……
陸明煜。
那夜潛入福寧殿裡, 原先只是想知道天子是否無恙。可後面陸明煜醒來, 事情便超出燕雲戈控制。
燕雲戈記起天子朝自己懷裡靠來的樣子。他還是那樣信任燕雲戈,還是在因那杯毒酒而悔恨愧疚。
燕雲戈待他好些, 他便以為自己在做夢。
燕雲戈心裡泛起細細密密的疼痛。在這同時,他又忍不住想:假若魏海順利帶著這些人回到邊城,我回長安,只當這一切沒有發生過。我去告訴陸明煜,毒酒的事就過去吧。到時候, 我們是不是可以好好的?
皇帝一定會欣喜。他們也許回不到永和殿那幾個月,可燕雲戈原先也不是「雲侍君」。他們是君臣,也是情人。天子體質特殊,或許有朝一日,他們還會再有一個孩子。
這個念頭太過貪婪無恥,可燕雲戈還是忍不住往上思量。
身體的熱度更高了,傷口的炎症讓他頭腦發暈。又兼到了六月,天氣愈發炎熱。呼出的每一口氣,就都讓燕雲戈覺得滾燙。
他意識逐漸昏沉,不知是要睡還是要昏。就在這個時候,原處仿佛傳來嘈雜動靜。
「將軍,將軍——!」
是小兵在叫喊。燕雲戈眼睛仍然閉著,他能聽到那報信小兵踩過矮小植物的聲音,聽到魏海起身的「嘩啦」響動,可他很難睜眼。思緒成了膠著的一團,像是有人將他放在烈火上炙烤。眼睛無比顏色,耳朵里像是堵著什麼東西,「嗡嗡」作響。
燕雲戈與自己做著鬥爭。在這過程中,魏海聽完了小兵的匯報。
他面色幾番變化,轉頭去看燕雲戈。這一看,見燕雲戈嘴唇發乾、發白,面頰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紅。前一刻,眼睛還閉著。等到自己看他,燕雲戈忽而睜眼,瞳仁黑沉沉的,與自己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