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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這樣的念頭,陸明煜隨意地將書頁往後翻動。
一體雙魂之人、男身女心之人……陸明煜愈看,愈覺得自己想太多了,根本沒必要把舅舅叫到宮裡,仔細問問對方外祖母的家鄉在何處。
大約是因為腦子轉得太多,他輕輕打了個呵欠,將書闔上,恰好壓住了新一頁上「白子」的字樣。
李如意送完張院判,再回屋裡,剛好遇到這麼一幕。
不用陸明煜吩咐什麼,他熟練地上前,從天子床上抬下小桌子,給皇帝寬衣,再放下床幃。做完這些,李如意帶著宮人,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因身體太虛,倦意來的很快。不多時,陸明煜就睡著了。
而在入睡之前,天子的最後一個念頭是:不過,如果父皇知道我是這樣的身子,他約莫會很高興吧?
不用殫精竭慮地思索如何廢掉嫡長子。和因腿傷而退出角逐的老四一樣,一個不男不女的嫡長子原本就沒資格成為繼承人。
甚至母后也可能還活著。雖然依然會有許多難過、痛苦,可至少好過現在,早早便天人永隔。
第41章 幻夢 「我們的孩兒,是什麼樣?」……
體弱與思慮過重相加, 陸明煜精力不濟,一覺睡到晚間。
李如意來看了數次,見皇帝始終未醒, 嘆口氣,到底讓宮人撤去晚膳。
隨著時間流逝,黃昏的最後一絲光暈也消失了,月亮緩緩升起。
黑暗中,陸明煜倏忽睜開眼睛。
他的意識尚未完全甦醒, 現實與夢境之間的界限依然模糊。此刻隱約看到身前坐著一個影子,第一反應也不是驚亂,而是用含混的嗓音問:「……是誰?」
無人應聲。
床邊的影子被天子突如其來的聲音駭到, 身體緊繃,往後退去。
這一退,恰好讓從窗外透進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也讓天子分辨出他的面容。
陸明煜瞳仁驟然縮小, 連原先還糾纏不休的倦意也散去大半。
他撐著身體坐起,難以置信:「雲郎?」
原本已經要退到窗口的人聽著這話,腳步一頓。
他重新去看天子, 從陸明煜面上分辨出諸多情緒。
驚訝、歡喜……轉瞬, 像是意識到對方要離去了, 這些歡喜瞬時消散,全部成了依依不捨。
所有感情中, 唯獨沒有怨恨。
燕雲戈意識到這點之後,心亂如麻。
他站著不動,床上,陸明煜依然看他。
過了半晌,天子面上神色變換。他眉尖輕輕攏起, 咬著下唇,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嗯」聲,一手捂住小腹。
明晃晃的痛苦,讓燕雲戈無法忽視。他三步並作兩步,快速重新回到床邊,手指直接往天子腕部搭去。可皇帝比他當做更快,竟然直接反手將他手臂扣住,再抬頭,朝他一笑。
燕雲戈愣住,聽陸明煜用輕快嗓音說:「抓住你了。」
——抓住……什麼?
燕雲戈一頭霧水,而陸明煜仿佛已經可以很熟練地應對眼前一幕。
他拉著燕雲戈,讓他在床邊坐下,再靠在他身上。
懷中身體是溫熱的,畢竟是剛剛從睡夢中醒來。
發間、脖頸間的淡淡香氣仿佛還在,可被更濃郁的藥苦味遮掩。只有離得很近時,才會有偶爾嗅到的瞬間。
當下一幕太過離奇,以至於燕雲戈半晌不曾反應過來。還是聽到陸明煜講話,他才猛地拉回意識,記起自己早就不是永和殿裡的「雲郎」了,皇帝與他之間隔著諸多仇怨。他此番出現在福寧殿中,是在那日渾渾噩噩從醉花陰回到家中,與父親發生爭執、被囚了十數日後,好不容易從家裡逃出來。
他要出長安,又實在放心不下皇帝,於是想來看他一眼。
過去鄭易都能在皇宮來回,遑論武藝更加高強的燕雲戈。
他悄無聲息地繞開所有守衛的侍衛,在無人矚目時潛入福寧殿。
再度見到陸明煜,燕雲戈心情極為複雜。過去一段時間,他獨自一人,想了很多。這些暫且不表,沒想到,在他要走的時候,皇帝忽然睜眼。
更讓人無從可想的是,皇帝竟然是這樣態度。
燕雲戈未來得及考慮更多。天子已經在和他抱怨,說:「我以為你今晚不會來了。」
燕雲戈不言不動。
他身體僵硬,聽天子說:「你身上好暖……嗯?」
一邊講話,還一邊抬頭。
語氣親昵又信任,對待「雲郎」時也不過如此。這會兒甚至有些誇耀自己聰穎的意思,對燕雲戈說:「莫要擔心,我如今不痛。方才不過是看你要走,又知道你一定放心不下我,所以假裝那樣。」
燕雲戈心情複雜,意識到:陸明煜不知道他已經醒了,而是以為自己仍在夢中。
照這麼說來,過去十數日,陸明煜恐怕時常要夢到他。
想到此處,燕雲戈心臟狂跳。可他來不及歡喜,緊接著又想到第二件事。
會這樣,恐怕因為皇帝到現在依然覺得燕家是忠臣,他給燕雲戈下毒是疑心過重,殘害忠良。
這個念頭像是一盆冷水,將燕雲戈渾身上下都潑透。
他無法言語,但陸明煜好像也不指望他說什麼。他把自己往燕雲戈懷中塞得更緊密一點,打了個小小的呵欠,說:「我方才又見到母后、嫣兒,還有我們的孩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