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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皇后出身世家,早上十年,陸明煜的外公便是權傾朝堂的徐首輔。

  他支撐起一個枝繁葉茂的徐家,同樣,也是徐家迎來落敗時最先倒下的那個。

  到永耀十二年,陸明煜的外公早已去世,舅舅被一再打壓,早就遠離朝堂,連維持自家生計都勉強,自然無暇顧及長安城中的外甥。

  至於陸明煜。他思緒漫無邊際地延展,想到記憶里雍容盛妝母后,想到被花叢劃破裙擺的妹妹。

  這是陸明煜萬分珍惜的美好回憶。後面的一切還沒發生,他最珍視的家人還好好活著。陸嫣帶著稚氣的嗓音如在耳邊,叫他:「阿兄——」

  陸明煜忍不住微笑。

  燕雲戈看到陸明煜的第一眼,就是這樣一幅圖景。

  色若春曉的少年,站在團團錦簇之中,垂眼看著花叢,不知想到什麼,綻出一個笑容。

  他這一笑,周身的奼紫嫣紅瞬時失色。

  燕雲戈一時怔住。

  往後,少年身側的宮人對他說了什麼。少年笑意頓斂,側過頭,隔著一叢叢牡丹,與燕雲戈對視。

  「……我一見你,就知曉你是誰了。」

  五年以後,福寧殿裡,天子這麼說。

  這是難怪的。燕雲戈一身金甲,並非真正打仗時的裝束,而要花哨很多,是皇帝親賜,類似於文官的朝服。

  除了他,恐怕只有他爹能在宮宴上這麼穿。而和年紀已長的老將軍不同,燕雲戈年輕、俊朗,的確是多少人夢裡都想求得的好情郎。

  「你那時是在花園子裡迷了路,」陸明煜道,「我為你指路,你朝我道謝,問我要不要一起回去。」

  這話被他說得很正常。但事實上,那一天,陸明煜是聽了這話才反應過來,原來燕雲戈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他卻清楚,身前的青年是自己三弟的表哥,天生的三皇子黨。

  陸明煜不欲生事。他拒絕了燕雲戈的提議,只說自己還有事要做。燕雲戈聽著,面上露出顯而易見的遺憾。

  陸明煜沒給他問自己身份的機會,拱拱手,乾脆利落地離開了。

  此時,他隱去這些,簡單告訴燕雲戈:「我未與你一同走。但之後幾天,又聽到你的消息。說你那日在宴上,出了多少風頭。」

  燕雲戈問:「是聽到消息,還是你有意探聽我?」

  陸明煜眨眼:「自然是前者。你不知道,你那時多有名聲。」

  燕雲戈嘆氣,陸明煜心想,你竟然還真在遺憾。

  「兩年後再見,」天子又起話頭,「原以為你一定已經把我忘了,沒想到,你竟然還記得從前那次見面。雲郎,難道習武之人的記性都與你一般好?」

  這算是被誇贊了。燕雲戈盡力表現得穩重,謙遜道:「我連自己的事都不記得,怎能評述旁人如何?但照你說的,我第一次見你,你在牡丹叢中。這樣的場面,我一定很難忘掉。」

  陸明煜看他,問:「當真?」

  燕雲戈在腦海里勾勒當初的場面。他沒見過十六歲的陸明煜是何模樣,只好將身前青年納入想像。

  年輕天子樣貌清貴俊美,眉目秀雅如畫。便是只在屋中案前,月色燈火之中,已經是難得好圖景。

  何況是立於叢叢花中,恣意一笑——

  燕雲戈肯定回答:「當真!」

  陸明煜又笑。

  他笑起來的時候,身上的氣質也跟著柔軟,顯得更好親近。

  大約是笑得太開心,面頰浮上淡淡粉色——不,燕雲戈又看了看,發覺那其實是硃砂。

  陸明煜掌心的硃砂已經被擦去大半,卻也有一些殘留、暈開。如今他手撐著面頰,硃砂就也染了上去,在白皙的皮膚上留下淡淡紅痕。

  燕雲戈喉嚨略微發乾。

  他腦海里似乎閃過一些畫面。可太快了,難以抓住。

  他簡單想:我既然是皇帝的「雲郎」,那他……我……

  陸明煜說:「你未失憶時,可沒有這樣會說話。」

  語氣里已經很有親昵的意思。

  燕雲戈面色不變,微笑一下,說:「再與我說說從前的事吧。對了,陛下,你說有奸人要害你?」

  到後面,面容忽肅。

  神色變化之快,讓陸明煜略覺驚詫。

  驚詫完了,陸明煜回神,說:「是。當時,那人給了我一杯酒。」

  燕雲戈面色微沉。

  陸明煜看著他,不錯過燕雲戈面上一絲一毫變化。

  他平鋪直敘,說:「我喝了酒,覺得頭腦發暈,似入夢裡。夢中有一兒郎,待我頗為溫情。我與他共赴雲雨,再到清晨,酒醒過後,我才知道,原來夢裡的兒郎就是你。」

  燕雲戈:「……」

  他的神色實在十分好懂。從最開始的憤怒,到隱隱咬牙切齒,到最後,變成愕然。

  「是我?」燕雲戈追問。

  「對,」陸明煜語調懶散,「你當時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昨夜多有得罪』。話是這麼講,但照我看,你可一點『請罪』的意思都沒有。」

  想一想,又補充:「怕是還頗為得意、歡喜,哦,還問我身子如何,有無不妥。」

  燕雲戈:「……」嘴角微微抽搐,面上泛起可疑的緋色。

  但這緋色也只有一瞬。

  燕雲戈又記起什麼。他神色重新轉為嚴肅,說:「不。倘若我知道你是被下藥,我不會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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