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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厲害——趙初和:我是說我。

  這位全江城排名第一的心理醫生在把自己的席姓病人狠宰了一頓後,本來是打算把他用來做辦公室的這棟小洋樓重新裝修一下的。但在那天送走定期前來與他聊天的席招後,趙初和伸著懶腰環視了一圈這亂七八糟地堆滿柔軟枕墊、針織品、多肉花盆、地毯、四面都是被遮光簾包裹的明亮玻璃窗的圓形空間,忽然覺得,其實也挺不賴的嘛。

  「不過,為什麼是屋頂呢?」

  比起最初句句小心謹慎引導的問話,對待自己的病患,趙初和現在倒更像是在和朋友聊天。

  夏之竹抱著小熊玩偶,也自在地將腦袋歪在沙發靠背上,安靜地陷入回憶。

  關於屋頂的記憶碎片有很多。

  夏之竹還記得在去年春天的尾巴,他與席招在悅江華庭的露台上第一次相對而坐,當來自西歐的樂隊主唱咬字清晰地唱起中文歌,人們笑著攜手走下舞池,而與他一同蝸居在宴會角落裡的席先生則在專注地研究遠處的城市天際線。

  當從侍者的手中接過香檳酒杯,夏之竹悄悄抬眼看向身邊人,心跳已亂,感覺自己像是被席招耳側的「X」遲來標記。

  屋頂有時意味著心動。

  但在更早以前,少年時代,夏之竹便一直期待可以擁有一個地方讓他能夠旁若無人地哼一些曲調。

  他曾經選擇了中學的天台。夏之竹在那裡記錄了很多自己零散業餘的靈感,並且借著租來的錄音機錄下了自己的第一支完整單曲——也是席招後來也聽過的那支在選秀節目初舞台中唱過的、阮塘很早就寫給他的歌。

  在夏之竹的記憶圖書館裡針對「暗戀」、「夢想」這樣美好的意象做相關詞頻分析,真奇妙,「屋頂」竟然是其中出現次數最多的短語。

  也不知該說他太理性還是太浪漫,但當超憶症的詛咒成為祝福,夏之竹忽然就不再害怕那些過去、甚至是不久以前還被他試圖藏起來的回憶了。

  衛洺熙、何路林……這些名字背後內涵的晦澀往昔,夏之竹如今已經可以平靜地去對待了。

  那洋子呢?

  「你不怨她嗎?」趙初和問。

  「不怨吶。」夏之竹回答。

  第一次來這裡時,他像個膽小老實的小學生,哪怕下意識縮在角落,雙手也永遠都會搭在自己的腿上。而此刻他斜靠在沙發上,臂彎里還抱著毛絨玩偶,但在回答問題時,夏之竹依然還是會下意識坐得板正一些。

  趙初和以前覺得這是因為他太緊張,後來才發現,夏之竹的的確確就是這樣一個認真到讓人心生無奈的可愛性格。

  就像此刻,他還在一本正經地眨著眼睛回答醫生:「我小時候最大的夢想,是長大後有能力保護洋子。現在也是一樣。」

  洋子很好。

  夏之竹和趙初和說,媽媽很好。

  在剛過去不久的蝣宇年會上,席招官宣了公司與大阪夏目家聯合申請註冊的恐懼症患者基金會的存在。這是洋子送給他們兩個的禮物,在夏之竹啟程去電影節發表那一段獲獎感言之前,他已經作為宣傳大使出現在了基金會官網的首頁上。

  而在洋子沒有告訴夏之竹的部分——她的書櫃裡其實放著一本很厚的牛皮紙相冊,裡面粘滿的那些夏之竹自出道以來的各種照片與報導,是那原本用來弄花繡衣的手沾了油墨和膠水,一頁一頁、一年一年剪貼出來的。

  在夏之竹從無名走來、絢爛而飽受爭議的一路上,她一直在用最古老的那種方式默默地支持著她的小孩。

  電話鈴聲響起,是他們正在思念的人。

  「餵。」

  在心理醫生眼中含笑的無聲鼓勵中,夏之竹握著手機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飄揚的雪景,靦腆地彎起了唇角。

  第一次,他輕輕地說出了自己曾在心裡問候過千萬次的句子:「媽媽,你今天過得怎麼樣?」

  不知道那邊回答了什麼,但從夏之竹下一句的答覆中大概也可以猜得出來。

  窗外的院子裡,有人從傘下伸出戴著皮質手套的右手緩緩推開了木質的院門,當黑色的大傘被人撐起,全世界最漂亮的一雙眼睛在雪中與他對視。

  夏之竹笑著看向來接他的席招,點點頭,溫柔地對越洋電話的那邊說:「嗯,我也很好。春天見,媽媽。」

  除了重逢,人生總也少不了別離。

  在春天到來之前,莉莉永遠地離開了她的主人們。

  在去世的前一天,這隻溫和忠誠的杜賓犬沒有預兆地忽然消失,席招和夏之竹找了很久,最後才在保安的一通電話後焦急地回來,意外又無奈地發現孤身結束完一場旅途的莉莉正悠閒地伏在家門邊睡覺。

  她身旁還有一隻不知從哪裡被她叼回來的小奶狗,渾身灰撲撲,歪歪扭扭地試著走路,最後跌在了夏之竹柔軟的掌中。

  他們給這隻小狗取名叫做「夏清侯」,名字怪風雅的,某次席岳實在沒忍住好奇詢問這名字的來歷,席招只是讓他自行百度。

  夏清侯,竹蓆的別稱。

  好啦,你們夾帶的私貨還可以更明顯些的。

  在與洋子約定的春天,夏之竹在社交網絡上po出了那個他之前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的決定的結果——一封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京都市立藝術大學,他曾經短暫地上過一學期後最終黯淡退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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