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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是君王為這位妃子扯掉的蒙眼布,第二日那妃子一樣要被處死。這就是,大陳末代後宮當時的鐵律。

  韓驍記得,那天晚上,他換好了敬服,由大太監用一根紅綢牽著,領進了御書房的後殿。

  殿門關上的那一刻,他聽到一陣腳步聲急速向他奔來,緊接著一人猛然勾住他的脖頸,用力將他的頭壓下,嘴唇頃刻就被咬住,牙關也在震驚和心疼中輕而易舉地淪陷……

  再之後,那人跳起,四肢並用,綁住了他。

  有一隻手勾住他的脖子,韓驍雙眼被蒙,什麼也看不見,反而能更清晰地感受到此刻來自對方的洶湧愛意!

  ……他的陛下,原來這麼愛他……

  韓驍不由收緊手臂,擁抱非常用力,生怕他摔了,又怕弄疼他。

  這一刻,兩個緊緊相擁的人,疊影浮壁……

  空氣也因他們的糾纏,震動不已,細小的氣流凌亂得好似暴躁的大雨,在一殿幽搖的燭火中,此起彼伏,久久未息。

  少頃,陳久傾附到韓驍耳邊,魅惑著說了句什麼,韓驍便向前走了幾步。只是他蒙著眼,很快就跪到了地上,小心翼翼將掛在身上的人,放了下來,繼而攏於雙臂之間……

  大殿裡的燭火發出『噼』的聲響,模糊的火暈中,能看到有淚水自陳久傾的眼角滾落下來。

  他緊緊抱著韓驍的頭,昂起脖頸,閉上了眼,只留下一個眼神的殘影,印在燭光上,寫滿生為王朝末帝的無奈……

  那一晚,兩人再無一言。

  只余跌宕的喘息聲,聲聲撕扯,糾纏飄搖,迴蕩在空曠的大殿裡。

  那一晚,陛下始終也沒有為他拆開身上的敬服,卻命他伺幸了一夜,至天明才方歇。他知道,那是因皇帝大婚的第二日可以不用上朝,陛下才會如此放縱。也或許是陛下在用這樣的方式安撫自己,擔心後位落入他人手,自己心裡或許會不痛快。

  其實韓驍看中的從來不是後位。但他卻很清楚,他的陛下大婚這天很不痛快。

  當清晨第一縷日光透過窗紗照進殿來,皇帝陛下的手指輕輕落上他的蒙眼布,摩擦了許久,卻始終沒有扯動一下。

  而後,他的唇再次被吻住,又是廝磨許久,雖沒有一句情話,卻無聲勝有聲。

  *

  那晚之後,諸侯各屬的男妃們私下裡向陛下自薦枕席的人如漲潮的水,一浪接一浪。皇帝對此冷拒千里,理也不理。皇后周元昊也不動聲色。直到三日後,隴屬男妃顏氏突於馬場被瘋馬踢倒,險些喪命,周元昊才藉此清查後宮。期間,有太監指證那匹瘋馬是韓驍騎過的。周后便以此牽強的藉口,打了韓驍。

  誰都知道,皇后打得不是韓驍,而是藉此在撿大婚當夜獨守空房,被皇帝撕下的臉面。

  可韓驍只被打了兩下,陛下就來了。天子問清緣由,只說了一句話,就是賜死那個指證的太監。

  自那之後,周元昊再未找韓驍的麻煩。

  韓驍清楚,那並非周元昊認輸服軟,只因那日所有人都看到了陛下看向周元昊的眼中曾有一道濃烈的殺機,一閃而過。

  那天陛下為韓驍親手上了藥,說:「辛苦你了。」

  韓驍鄭重叩拜於床前,說:「為陛下大計,臣願肝腦塗地。區區小傷,不足掛齒。」

  外人眼中,只當此局是皇后借打韓驍立威。卻不知,此局不過是陛下自大婚那晚起便步步精心,巧妙設計,親手送到周后嘴邊的一道餌,周元昊咬了勾,韓驍雖受了些皮肉之苦,卻讓後宮各妃看明白了一件事,這座皇城的真正主人,依然是當今天子。

  後宮的男妃們皆是諸侯各國送來的,這消息自然也會傳回諸侯各屬地。也就相當於,讓各路諸侯都清楚,這天下依舊姓陳,雖後位被周謀取,但大陳的天子絕非任人拿捏。

  這事,最終真正立起威信的依舊是陛下。

  陛下在位十年,日日如步棋局,殫精竭慮,自不必說。

  或許,真的是天要亡大陳,也或許,那連續多年的疫情、蝗災不過是周元昊喪心病狂的罪行——不然,為何天下大亂,唯有他的屬地平安無事?

  周元昊最終還是反了。

  韓驍記得他出征衛國的前一晚,陛下招他侍寢。

  此去衛國戰沙場,或許終將不復還。

  那天,陛下親手為他拆下了敬服綢,他們終於第一次肌膚相親——

  那一晚,韓驍記得他的蒙眼布一直是濕的,不知是他眸中溢流而出的淚,還是陛下親吻留下的痕。

  他只記得,那人骨溫如玉,膚滑如綢……

  他只記得,那一晚,皇上第二次特允他伺候到天明。

  他還記得那晚陛下動情地喊了他「驍哥哥」,還對他說「你記住,朕自始至終唯你一人」……

  天明之後。

  韓驍臉上的布被取下的那一刻,他抬起眼眸,只見眼前的帝王,眉眼如被瓊池醉,嫵媚含紅中。

  就這一眼,韓驍一直記到戰死,即使是這輩子又活了二十七年,他依然記憶猶新。

  驕陽升起,三軍出城。

  那天的陳久傾,即使身穿最莊重的天子袍冠也壓不住一夜春宵的餘韻飛揚。只是他的眼神依舊冰霜畢現,那厚厚的冰層下壓著的,全是對韓驍此行前途未卜的擔憂。

  那天的皇帝,負手立於城樓之上,目送韓驍帶兵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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