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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她只能悻悻地收回了腳:「你來幹嘛?」

  池晏:「來履行我作為製片人的義務。」

  「所以麻煩你保持安靜。」

  池晏低笑了一聲:「好吧,我的真實目的,是來看望一下辛苦加班的導演。」

  不知為何,他的聲音淡淡的,甚至有一絲罕見的柔軟。

  讓松虞莫名地想到了陽光下的白棉布。

  但她更不能允許自己此刻的分心,於是她不客氣地說:「看到了嗎,那你可以走了。」

  「不,我還沒有看夠。」他微笑道。

  松虞:「……」

  她當然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凝視。

  像一束太過刺眼的追光燈,照在自己的臉上。

  作為導演,她一向習慣躲在監視器背後,去不動聲色地觀察別人。很少會有人這樣花功夫來盯著自己。

  但最後她無計可施,只能任池晏坐在自己身邊,好整以暇地搶占了自己的一半耳機,偶爾還要履行助理的權益,遞給她一杯溫度恰到好處的水,或者是一顆薄荷糖。

  這場戲果然也沒有一次到位,來來回回地拍了好幾次,終於順利地通過了。

  但實際上,真正的重頭戲,卻是接下來的部分。

  尤應夢所扮演的蓮姨出場了。

  這時候酒樓已經變成了殺戮的戰場:兩個幫派的火併與亂戰,刀光劍影,血肉橫飛,人頭落地。

  基因迷戀 第90節

  鏡頭追著蓮姨窈窕的背影,裹身長裙下一截雪白的小腿,跌跌撞撞地跑上了二樓,拉開了那座宴會廳的紙門。

  當然她看到了滿地的屍體。

  噴濺的血漿,與不詳的紅燈籠,將這世界都染成一片血紅。

  還剩下最後兩個人活著。

  石東半跪在地上,衣衫被血浸透了,黏在濕漉漉的傷口上。

  而沈妄仍然站得很筆直,垂著頭,清冽的眸光被染上了層層疊疊的血色。

  年輕人手中的槍,直指著自己的義父。

  窗外的急雨敲打著紙窗。紅燈籠左右搖晃,曳下了滲人的赤光。門外是永無休止的廝殺聲——

  一邊是情人,是刻進基因里的愛情;一邊是弟弟,是血脈相連的親情。

  她該如何選擇?

  她看到沈妄轉過頭來,大理石雕塑一般的輪廓,被塗滿凌亂的朱紅顏料。

  他輕輕喊了自己一聲「姐姐」。

  像一隻幼貓的嗚咽,這樣低,怯生生的。

  與此同時,她也看到石東的手在背後慢慢摸索著,握住了什麼利器,凌冽的光,在濕透的衣衫後一閃。

  那一瞬間太快,她來不及做決定。

  她撲了上去,抱住了沈妄。

  「噗嗤」一聲。

  利器穿透了柔軟的後背。

  再往前一寸,這把刀也將刺入沈妄的身體。但他並沒有石東這個機會。

  食指已經無情地扣動了扳機,對準石東的臉。

  蓮姨的紅唇顫抖著,似乎想要在最後時刻說些什麼。但槍聲太嘹亮,湮滅了她最後的話。

  而那張熟悉的、嚴厲的臉,「蓬」地一聲,在沈妄眼前炸開了。像是一朵食人花,張開了滿是尖牙的花蕊,不斷地向外噴濺出污濁的血,令他的視線也變得模糊。

  血和淚水混合在一起。

  他抱著姐姐仍然溫熱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半跪在了地上。

  眼眶發紅,身體痙攣著,滾燙的眼淚落了下來。

  「姐姐,姐姐……」

  他重複著這單調的字,但永遠都不會再得到回應。

  鏡頭從這裡又搖了出去。

  從二樓一直俯視下去,俯瞰眾生一般的大全景:被砸爛的酒樓,被殺死的人。太多的血,染紅了這個夜晚,像是血色的朝霞,一輪旭日從東邊升起,預示著一個新的時代即將來臨。

  而沈妄抱著他的姐姐,一步步走下了台階。

  *

  這場戲終於拍完了。

  松虞後仰在導演椅上,長舒了一口氣。

  其他人想要衝過來,卻發現楊倚川還怔怔地站在原地,好像根本沒從這場戲裡走出來,一時腳步也躊躇了,面面相覷。

  最後還是尤應夢經驗更老到,從年輕人的懷抱里,輕巧地跳了下來。又輕輕推了他一把:「你不嫌沉啊?」

  楊倚川手忙腳亂地說;「怎麼會!才不會呢!」

  伴隨著這個動作,劇組才重新活了過來。助理們抱著雪白的大毛巾走上去,幫他們擦掉臉上花掉的特效妝。

  而松虞也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用力地抱住了這兩個人,絲毫不顧忌他們身上還沾滿了髒兮兮的道具血漿。

  「辛苦了。」她說,「非常感謝。」

  這誠懇而鄭重的語氣,令眼角原本就還掛著淚花的楊倚川,立刻又大聲哭了出來。

  這反而讓其他人都笑出了聲,也徹底掃蕩了眾人心頭因劇情而殘留的最後一點陰霾。

  接下來當然就是主創們之間互相道謝。

  連張喆也衝上來湊熱鬧,再一次跟他們摟成了一團。

  拍完這場戲,尤應夢就正式殺青了,而楊倚川也只剩下幾場要補拍的戲。他們都知道,這一夜就是某種意義上的告別。於是片場亂糟糟的,既有種大功告成的歡樂,又充斥著某種微妙的傷感。

  過了不知多久,人潮終於漸漸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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