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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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柔嘉覺得自己在做夢,悠遠綿長的夢,夢裡也是這般霞光四散,波光粼粼的河邊兩個女孩子踩著水發出笑聲。

  「嘉嘉,嘉嘉,快來這邊,這邊。」

  女孩子回過頭對她笑著招手。

  「我看到這裡有魚了。」

  姐姐!姐姐!

  別去了吧,他們說昨天才下過雨,那邊的水太深了。

  她回頭看了眼,為了來偷偷的玩水,她們避開了下人們,此時遠處已經有隱隱的喊聲。

  大家都找過來了吧?

  「姐姐,姐姐,上來吧,我們走吧。」她大聲的喊著,看著還向河中走去的女孩子。

  「哎呀。」女孩子似乎歪了下,身子一個趔趄。

  姐姐!

  她踩著水啪嗒啪嗒的跑過去,夕陽下的水花躍動。

  「我嚇唬你呢,傻嘉嘉,快來。」

  女孩子笑著站直了身子,對著她伸出手。

  兩個人的手拉在了一起。

  「嘉嘉,你看那邊,是什麼?」女孩子指著水裡說道,聲音滿是好奇。

  是什麼?

  河裡除了魚還有什麼?

  她鬆開了手,低下頭認真的看去,因為昨天才下過雨,河水有些渾濁,霞光斑駁中似乎真的有什麼。

  不是魚,閃著光,是堂哥們說的上等的好鵝卵石嗎?

  她不由向前邁了一步,伸出手,還沒摸下去,身邊就有人尖叫一聲,自己的肩頭被撞了下,她下意識的轉過身,看到一雙閃著光的眼。四目相對,似乎時間凝滯。

  那眼神陰寒欣喜,又漸漸的變成了驚恐。

  姐姐…..

  謝柔嘉的腦子裡念念,耳邊尖叫聲似乎拉長,有人從她擦著身邊跌了出去,噗通一聲濺起高高的水花。

  姐姐!

  謝柔嘉只覺得腦子轟的一聲炸裂。

  姐姐!

  霞光萬丈中,幻象里河水邊站立的女孩子漸漸與自己合為一體。

  不同的是。幻象里的女孩子呆呆的站在水裡一動不動。唯有一聲接一聲的發出尖叫,而現在的她沒有尖叫,就好像是有人推著她一般。在那女孩子跌落湖裡的同時,毫不遲疑的緊跟著躍過石欄撲向湖面。

  先前一個水花還未散盡,便又是噗通一聲,濺起高高的水花。

  這幾乎是一眨眼間發生的事。因為她們姐妹們說親密話,丫頭們都被留在一旁。木葉正在責怪木香。

  「我也勸了,你也知道二小姐不認勸的…」木香嘆氣低聲說道。

  幾個小丫頭則繼續撿著地上的花草玩,又招呼江鈴。

  「我不玩。」江鈴背著手搖搖晃晃,「小孩子才玩那個。」

  小丫頭們齊齊喳喳的笑起來。

  尖叫聲落水聲就是在這時候響起的。大家都下意識的看過去,便看到兩個女孩子一前一後躍入湖中,亭閣里轉眼空空。

  木葉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的忽遠忽近不真實起來。她聽到身邊木香嘶聲裂肺的叫起來,然後四周也是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哭聲。她看到木香跌跌撞撞的向湖邊跑去,看到江鈴比木香動作更快,她甚至知道自己也在喊也在跑,但整個人卻如同抽離靈魂,就好像在夢境裡一般。

  邵銘清手裡的茶杯扔了出去,與此同時人也從亭子欄杆上翻了過來,越過這些哭著喊著撲向湖邊的丫頭們,沒有絲毫的停滯跳入水中。

  更大的水花噗通一聲,水濺了木葉一臉,夏日的湖水卻帶著刺骨的寒,讓她一下子清醒過來,看著湖中向下沉去的兩個女孩子,她噗通跪了下來。

  萬念俱灰。

  木葉想也沒想,一頭栽進水中,這樣也算是個痛快,護主不利而亡,總好過護主不利還活著要好,至少能不牽連到家人。

  木香顯然也是這種想法,小姐們有個意外,她就直接跟著去了也好圖個痛快,小姐們如果被救了起來,自己也算是落個忠義救主,也沒白死一場,她哭著就往水裡撲,卻被江鈴死死的抱住了腰。

  「不許給二小姐添亂!不許給二小姐救人添亂!」她大聲的喊著。

  西府這邊的下人們也聽到動靜過來,見此狀四個人嚇死三個,湖邊的哭喊席捲了整個西府。

  岸上的嘈雜謝柔嘉入水之後就一點也聽不到了。

  炎夏的湖水冰涼,入水的那一刻,她幾乎昏厥,不能呼吸什麼也看不到,水也開始往嘴裡灌,她的手腳下意識的胡亂揮動。

  就好像那一次被水英突然推到水裡一樣,那種虛浮的無助的絕望瞬時淹沒了她。

  水英兩個字讓謝柔嘉昏昏的腦子清醒過來。

  對啊,她會游水,她會游水了,從去年冬天一直到現在,她風雨無阻日日不間斷的在游水,為的就是這一天。

  姐姐!姐姐!這次我不會眼睜睜看著你落水而什麼都做不了了!

  她屏住了呼吸,睜大了眼睛,划動了手腳,看到原本在水面撲騰的謝柔惠在嗆了幾口水的瞬時沉下去,她一頭扎入水中,追了上去,抓住了謝柔惠舉著的手。

  姐姐,我抓住你了,我抓住你了。

  謝柔嘉開始用力的向上邊游去,但卻身子一沉,她的手被謝柔惠死死的抓住了。

  謝柔惠開始劇烈的掙扎,謝柔嘉頓時如同水草般被搖晃起來,呼吸打亂,手腳的划動也打亂,兩個人都開始向下沉去。

  不能鬆手,不能鬆手,謝柔嘉沒有推搡謝柔惠,而是更拼命的遊動,但謝柔惠越來越貼近,掙扎的手抱住了她的身子,壓住了她的腿腳。

  謝柔嘉如同一塊石頭般失去了輕盈,最後的氣息也用完了,她不由張開了口,湖水瞬時灌入,她的腦子頓時一片空白。天旋地轉,眼前再次變得模糊。

  學會游水也不行嗎?不行了嗎?

  緊緊貼在一起的兩個女孩子掙扎漸漸停歇,慢慢的向下沉去。

  一股大力就在此時襲來,將她們二人分開。

  手腳被鬆開,謝柔嘉整個人飄了起來,同時手裡的空空讓她混沌的意識陡然清醒。

  姐姐?姐姐呢!

  不能鬆手的!她開始揮動手腳,昏昏的視線里看到邵銘清拉住了姐姐。

  他想幹什麼?他想幹什麼!

  謝柔嘉拼命的划動著。邵銘清另一隻手伸向了她。推著她的胳膊用力的向上游去。

  嘩啦一聲水響,謝柔嘉露出了水面,她如同魚一樣下意識的張開口大口大口的吸氣。但旋即托著自己的那股力氣消失,她整個人又跌了回去,張開的口瞬時嗆了水劇烈的咳嗽起來,那力氣又再次出現將她推出了水面。

  「這邊。這邊。」

  謝柔嘉覺得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人也開始向上離開湖水。她下意識的轉頭,看到邵銘清沉入水中。

  他!

  謝柔嘉張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更多的手伸過來將她拉了上去。

  而與此同時。旁邊噗通噗通的落水聲此起彼伏,四五個小廝向湖中沉去,很快將謝柔惠和邵銘清推了上來。

  無數的人圍了過來。謝柔嘉的耳邊充斥著喊聲哭聲,有人將她攬在懷裡。還披上毯子,在大聲的跟她說什麼,她都聽不到,她渾身都在發抖,腦子裡也亂鬨鬨的,只看著那邊被圍住的謝柔惠。

  姐姐,姐姐。

  她推開圍著她的人,想要跑過去,卻渾身軟軟無力一步也邁不動,她乾脆伸手向那邊爬去。

  「二小姐,二小姐。」有人攙扶住了她,「來人來人,扶著小姐。」

  是江鈴。

  伴著江鈴的喊聲,幾個丫頭聽到江鈴的喊聲,忙攙起謝柔嘉,來到了謝柔惠身邊。

  幾個婦人已經將謝柔惠翻了過來,正在捶打推撫。

  伴著哇哇幾聲,謝柔惠吐出水來,同時哭聲也響起來。

  「先祖保佑。」

  站在一旁的幾個婦人念念一聲,腿一軟坐在地上,更有兩個乾脆暈了過去。

  姐姐沒有死,姐姐沒有死。

  謝柔嘉也大哭起來,掙開扶著自己的丫頭撲了過去。

  太好了太好了,終於噩夢沒有發生,沒有發生。

  「惠惠!」

  謝大夫人的喊聲從遠處傳來。

  謝柔嘉朦朧著淚眼看去,來的不止母親,父親,祖母,祖父,東府所有的人都涌了過來。

  「惠惠!」謝大夫人撲過來一把抱住謝柔惠放聲大哭。

  還沒停歇的哭聲頓時再次四起。

  「我,我,我…」謝老夫人倒是沒有哭,而是喘著氣,指著在場的人。

  她渾身發抖,手也抖,似乎不知道該指著誰,又似乎表示誰都指著,她要說什麼,但卻重複的我我我,餘下的話竟然說不出來。

  「老夫人!」西府的人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我們就是即刻死了也心甘。」

  「死!死!你們都死了,也抵不過我惠惠一條命!」謝老夫人終於吼出話來。

  滿地的人跪倒哭聲連天。

  此時就是哭也是歡喜的哭,要是真的死人了,她們哭都哭不出來了。

  為了即刻更好救治查看,謝老夫人拒絕了謝大夫人要帶著謝柔惠姐妹回東府的要求,而是就近在湖邊找了個亭閣。

  這一次跟隨謝柔惠姐妹落水的丫頭共有四個,有兩個當場溺斃,木葉和另外一個丫頭則搶回來一條命。

  不過也只是暫時搶回一條命罷了,這次的事她們的罪責是難逃了。

  謝柔清吐了口氣,合手念念。

  「她們怎麼樣?」身後有聲音問道。

  謝柔清嚇了一跳,回頭看到邵銘清。

  「表哥!」她喊道,眼圈立刻就紅了,「你怎麼起來了?你快去躺下。」

  邵銘清已經換了乾淨衣裳,頭髮濕漉漉。

  「我沒事。」他聲音沙啞的說道,「她們怎麼樣?」

  謝柔清吸了吸鼻子。

  「惠惠的腿被湖石撞了下,傷筋但沒動骨,嘉嘉的腿腳被劃破了,跟性命相比,這都是小事。」她說道,又看著邵銘清,「多虧了表哥你,要不然……」

  說到這裡,她的眼淚落了下來。

  要不然,謝族可就塌了天了!

  「怎麼好好的會落水了呢?」謝柔清哽咽說道。

  邵銘清的神情變得有些複雜。

  「我….也沒看到。」他說道。

  而此時屋子裡,謝大夫人也正問出這個問題。

  「到底怎麼回事?」她喝道,心神安定下來的謝大夫人,所有的擔驚受怕都凝聚成了憤怒,「怎麼好好的會落水?」

  當這個問題問出來時,所有的視線便落在了謝柔嘉和謝柔惠身上,更多的是謝柔嘉身上。

  是啊,怎麼會落水?

  謝柔嘉有些懵懵。

  被水嗆過之後,先前的事似乎都記不清了,她記得她和姐姐在說話,然後姐姐讓她看夕陽,然後她就站起來,然後姐姐…

  「是她推我!」一個聲音陡然響起。

  謝柔嘉頓時一個機靈。

  不是夢醒了嗎?

  她怎麼又聽到了夢裡的話呢?

  夢裡是她自己心裡幻化出的姐姐的話,那現在姐姐還在,是誰在說這個話呢?

  謝柔嘉不由看過去,看到依偎在謝大夫人懷裡的謝柔惠伸出手,指向自己。

  「母親,母親,是嘉嘉推我!」她尖聲喊道,蒼白的臉上滿是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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