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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辭在「肇賜百福,宜爾四土」後結束,五十餘歲的當今天子春秋已不富,挺著肚子念完後,悄悄鬆了口氣。

  接下來就是最後的儀式,這位皇帝揮揮手,看著下邊的百官,問誰當先上來割肉。這種禮儀是一種不成文的規定,一般要問三次後,群臣相互辭讓,最後天子看到都沒有人主動,便親自叫某位大臣上來,接著其餘眾人才紛紛分胙。

  一般皇帝問完後,等到開始分胙就能離開了,因為人不少,只有重要的幾十個大臣能拿,需要一定的時間。

  問完三次後,還是無人上前,天子早就站不住了,今天他都一直沒坐下來過,就連跪拜都反覆來了幾回。等得不耐煩的他準備隨意找個順眼的臣子上前,這時候一邊的儐相籠袖上前。

  皇帝對這個年輕人很熟悉,當今太子和謝客師出同門,小相謝客的老師曾任過太子太傅,這一輩如今在當朝頗有聲望位置卻不高的年輕人,都是為下一任天子選好的輔弼之才。他曾和太子說過,可以將謝客作為下一代的儒門領頭人培養,讀書人必須要掌握在手中,謝客這樣的,以後勝任一個京兆尹是沒有問題的。

  這時候還在太學府苦讀瑟瑟發抖的宋潛溪,想不到他將來能頂替小謝老師的位置。這時候率先走上前的謝客也想不到,當今天子會這麼看重自己。

  他第一個出言謝恩,得到天子應允後,走向案板,領取了一塊不大的祭肉。今天他作為小相,拿一塊肉是沒有問題的,只是像他這麼自己上來的,之前沒人做過。

  站在隊列里的謝太史皺著眉,想不到為什麼一向淡泊不爭的侄兒怎麼這麼性急,怕是會給天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天子面色溫和,他早就站不住了,看到謝客主動來前領賞,心中欣喜,笑著走過去替這個年輕人撣去章甫上的雪,問道:「小謝何為首善?」

  這個親切的動作表明了他對這個年起讀書人的欣賞,下面的群臣心思活泛起來,羨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更多是生出交結心理。謝太史也覺得奇怪,按理來說天子和侄子沒有太多交集,若說是前邊站著的太子對他這般倒還說得過去。

  謝客放低姿態,恭敬地回答:「君有所賜,敢不心悅匍匐而就?歸遺細君,同享天予甘旨,故心動若此。」

  這話說出來,下面離得近的人小小地騷動起來,都是小聲的議論。天子點點頭,沒有再和他說話,轉而叫群臣各自領取祭肉,然後首先離去。

  今天天氣太過惡劣,老先生們都沒來,謝客拿了肉用剩下的苞茅穿好,等著叔父一同回家。謝太史看到人群散開,過來扯住他的袖子,質問他為何出言不加考慮,若是觸怒天子可不是小罪,何況是在這種場合。

  謝客自省「歸遺細君」這種話確實有點放蕩了,垂頭受訓不說話。

  ……

  回到家裡,雪花還在下著,快要黑下來的天仿佛一線潮水,逐漸漫上來,吞噬著白茫茫的大地。

  謝客換了禮服,雙腿都凍得麻了,緩了好久才能活動。他撐著傘,朝西廂那邊走去。紛紛揚揚的雪花無聲地落在庭院裡,一進門就看到幾點觸目驚心的血紅,一隻大狗睡在走廊里,謝客心中一緊,快步走去,敲開門。

  晏晏捂著厚厚的毯子,暖紅的火光和橘黃的燈光交織在一次,她就在這小片的光里,抬著頭看他。

  謝客張張嘴,一天的誦讀和調動讓他嗓子干啞,從午後就覺得不安的心終於放下,看著她依舊紅潤的臉,竟找不出話來。

  也許,自己已經下意識地把這個小姑娘當做妻子了麼?否則今日怎會脫口就是那樣的話?

  晏晏看到他終於回來,站起身走過來,臨得近了又沒敢做出更親密的動作,只覺得渾身的虛弱又湧上來,更多複雜的情緒——委屈、不安、慌亂……一一想和他說。

  謝客看著小姑娘癟著的嘴巴和楚楚可憐的眼神,伸手把她攬住。只是稍微用力,她便輕輕靠過來。

  「我回來了。」他說。

  「明天、後天都不走了,一直到過了年。」他說。

  晏晏的肩頭微微起伏著,倚著謝客好久,才輕輕推開了他,碰到他冰涼的手,拉著他坐下來。

  她開始給他說剛才遇到的可怕的事,她的聲音和他一樣很沙啞。謝客準備待會兒去廚房叫人熬一罐甘棠梨水給倆人一同喝喝。

  等到說起外邊的那隻惡狗,晏晏第一回看見平日裡溫文爾雅的謝客發這麼大火。他看著還有些後怕的晏晏,陰沉著臉,叫她先休息一下,他出去叫廚房準備晚飯送過來和她一起吃。

  走到門邊,他回頭問她:「立夏呢?」

  晏晏沒見過他這麼可怕的神色,連忙解釋:「不關她的事,不要怪罪她,是我叫她回去歇著,她昨晚照顧我可能一晚上都沒睡好。」

  謝客嗯了一聲,又過來細細看了她一遍,甚至分開她的前發摸她的額頭,搞得晏晏很不自在:「別看了,我沒事的,那大狗都沒碰到我。」

  謝客看晏晏的確沒有驚嚇過度,叫她好生等著自己,柔聲安慰了幾句,帶上門匆匆出去了。

  晏晏等他離開,捧著自己發燙的臉坐下來,坐下沒多久,自己的丫鬟立夏就過來告罪,應該是謝客叫醒的。立夏沒太過驚慌失措到跪下來,看來謝客真的沒有為難他,這丫頭還不知自己的女主人經歷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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