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等得何棲睡去,沈拓卻是無眠,生怕自己擾了愛妻幼子,乾脆披衣去偏廳吃酒,冷酒入口,冰唇凍齒,越吃越添煩愁,一壺酒將盡,入喉又成酸苦。他有心求醉,卻是越吃越清醒,更深夜長,獨飲苦酒更嫌難捱。拿筷子數了數碟中香豆,聽雨聲夾著幾聲犬吠,盧大送來幾隻細犬,不過幾月大,聞得一點響動便要嗷嗷狂吠,只是聲嫩沒什麼威懾。

  沈拓被它叫得心煩,起身去廚房喝止,剛出門檻腳步一頓,冷雨寒夜敲門聲聲。沈拓心有所感,連忙冒雨應門,院外果然是施翎,披了毛刺刺的寬大蓑衣,懷裡似兜了什麼,黑馬見了舊主,打幾聲響鼻,上前幾步低下濕溚溚的馬頭與沈拓親昵,沈拓這才見著馬背還馱了一人,同樣兜頭兜臉裹在一件蓑衣里,雖不分明,仍可見此人身形未長,想是年小。

  沈拓沉聲:「快先進院。」

  施翎點頭,拉馬進門,沈拓忙掩門上閂,幼犬嗅得生人氣味,喉中打呼,在那焦躁撓門,犬吠四起,僕婦聞得聲動以為有賊,連忙點燈起身。

  沈拓一把抱下馬背上的人塞進馬廄中,在廊下與出門查看的僕婦道:「大娘莫慌,是阿翎雨夜歸家。」

  僕婦執燈笑道:「可是該死,雨夜好睡,我們睡得死沉,竟是不曾聽得施都頭敲門,倒累郎主親來應聲。」

  沈拓道:「這倒怪不得你們,雨聲雜亂,哪裡聽得敲門聲。」

  僕婦又道:「都頭夜間歸轉,腹中定是飢餓,灶中還埋了火,廚下還有青菘,不如我去煮碗湯餅與都頭吃?」

  施翎笑道:「誤了大娘安睡是我的不是,哪裡還再累大娘煮湯餅,我自來便是。」

  僕婦忙道:「這如何使得?」

  何棲在屋間聽了響動,她極機敏,立知有事,披衣拿一盞燈籠出來道:「大娘去睡罷,家裡叔叔遠歸,我做嫂嫂的親與他做碗羹湯。」

  僕婦這才作罷,堆笑回屋,自去睡下。

  沈拓示意施翎進屋,自己去馬廄將人領去偏廳,自己抱胸守了門側傾聽動靜。施翎解了蓑衣露出縛在懷中熟睡的稚童來,許是途中勞累,力小不支;許是有人以身作蔭遮蔽風雨,那稚童睡得面頰緋紅,顛簸輾轉竟是不醒。一旁少年也除了雨具,家逢變故消得身瘦,生離死別損得容殘,他雖狼狽憔悴見著沈拓與何棲二人,仍舊理了理儀容斂身一拜:「趙宜拜見沈家伯父伯母。」

  何棲眼前微黑,拿左手握住發抖的右手,穩住身形,問道:「芨州州府與你……」

  「正是家父。」

  施翎在旁噗通跪倒在地,納頭三拜,何棲鼻中一酸淚如雨下,趙宜隨之撩衣跪倒。

  施翎道:「哥哥嫂嫂,施翎是來拜別的,原本不該累哥哥嫂嫂涉險,只我心中不甘,今此一別,此生難見,不見得一面縱死也難瞑目,定是畢生所憾。因此施翎任性妄為返家作別。」

  何棲怒道:「好個返家,此處既是家,你又要去到何處?」

  施翎泣道:「哥哥嫂嫂原諒則,弟弟犯了事殺了人,他處才是安命容身之所。」

  沈拓道:「阿翎素來是爽快的人,刀架脖頸不皺一下眉頭,作得什麼離別情態,先將前因後果說個清楚。」

  施翎不敢隱瞞從頭至尾一絲不落地說得仔細,道:「我殺了官差,再無退路,留在家中只會牽連兄嫂。踏遍山川看盡江河,劍管不平事,本就是我心中所存志向,如今也算心愿得償。」又落淚道,「施翎薄情寡義,只得負了兄嫂,何公、阿計的一片深情。」

  何棲冷笑道:「這話你留與阿爹說罷。」

  施翎面色慘白,他本就生得好,長睫抖動引得人無端心疼,垂首委屈道:「我……我……不敢與何公作別。」

  沈拓徘徊幾步,道:「你既已經滅口,又哪裡了去尋你蹤跡?大可在家中住下,兩位趙小郎君更換名姓,只作投奔來的遠親。你本非桃溪之人,有親來尋,哪個會去疑你?」

  施翎搖頭道:「此舉太過冒險,施翎不敢也不願哥哥嫂嫂牽進此事之中,既是我做的事,自由我來擔責。」又道,「常言道:世上無不透風的牆。哪有周全無誤的事,我雖殺了那幾個值守,難保還有漏網之魚。施翎半絲都不願兄嫂家人涉及險境。」

  何棲只不應,心中謀算著萬全之計,

  趙宜在旁抱著阿果,茫然道:「不如由我自去……」

  施翎淡聲道:「我施翎豈是負義鼠輩,埋首跨下做人?」

  沈拓權衡種種,狠了狠心,咽下淚意:「阿圓,去為阿翎做碗面來,再為他一葫蘆酒。」

  施翎聽聞此言,咧開嘴爽朗一笑,掩去眼中淚拜道:「施翎謝哥哥嫂嫂成全。」

  何棲張張了嘴,喉間刺痛似是吞了糠麩,怒道:「是你哥哥應的你,我卻不知成全,你也別來謝我。」她拿手一拭淚,轉身出了偏廳。

  沈拓扶起施翎:「吃了面,再與岳丈道個別。」

  施翎露出哀求之意,道:「哥哥教我。」

  沈拓搖頭笑道:「阿翎,哥哥只許得你走,卻教不來生離。」

  施翎只感有如肉身過刀山,千刀萬仞割了血肉,痛徹心扉。何棲親手做了兩碗面,青菘油翠、白菌鮮甜、雞蛋嫩黃、醃肉香咸。

  施翎與趙宜食不知味,滿頭愁緒。

  沈拓道:「快刀才斬得亂麻。」不顧施翎滿目乞求,喚了何秀才起身。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