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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學士雖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但悍然扼殺天子近侍是何等大逆不道之舉,絕不會就此輕巧揭過,危機,才剛剛開始。

  這個道理朱成鈞自然明白,他又點點頭:“嗯。替我多謝方先生了。”

  說完他猶不動彈,目光定定地把那青袍官員望著,官員愣了愣,不知他在等待什麼,不過他的話倒真還未說完,就接著道:“——對了,還有展諭德,閣老說,請王爺不必擔憂,展諭德本來深得皇上信任,只是因為木誠挑撥,才受了些磋磨。”

  “如今木誠已經伏誅,皇上聖明,身邊少了小人言語後,自然能重新明辨忠奸了。閣老也會照看著,免得叫展諭德吃太多虧。”

  說著話,官員忍不住帶些好奇地往朱成鈞面上打量,先前形勢亂得人都沒想起來,如今回想,這位王爺和展諭德到底……是不是有點什麼啊。

  他沒看出什麼來,因為朱成鈞已經掩好裘帽,返身領著一隊人,策馬而出了。

  馬蹄聲得得,在雪地上留下一行淺印,又很快為落雪覆去。

  **

  咸熙宮。

  七八個宮人被侍衛堵了嘴,抖索倉皇著往外走。

  隔著窗,錢太后柔和又帶點緊繃的聲音傳了出來:“展諭德……你讓本宮將人全部遣出,究竟有什麼要緊事說?”

  走在最末的宮人隱約聽見,再扭頭一望窗下站著的半大明黃身影,心如死灰。

  這時候就是聲張也晚了,寡居太后與青年臣子獨處一室,被天子堵了個正著,他們這些人,統統都是個死。

  屋內的人一無所覺。

  “敢問娘娘,還記得當初在郊庵里,與臣的允諾嗎?”

  錢太后怔了下,聲音再響起來時,帶著懷念之意:“當然記得。展諭德,你有什麼事要本宮幫忙,盡可直說。”

  裡面安靜了一會。

  朱英榕皺著眉頭,忍不住又往窗邊貼近了點。

  旋即他聽見了錢太后微顫的驚呼:“你——你做什麼?你不能——這是死罪,你快把衣裳繫上,我、我恕你一回!”

  朱英榕血氣上涌,眼前一黑!

  他手足冰冷,發著抖要往前闖到宮門裡去,但怒極攻心,一時居然邁不動步子,而錢太后更尖利的驚叫聲跟著響起來:“你,你——!”

  與之前比,這一聲里,是純然的驚怖。

  展見星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因受了寒,有點低啞:“如娘娘所見,臣以女身科考為官,欺君罔上,臣不敢狡言多辯,自會去向皇上請罪。但此皆臣一人之過,與臣母親毫無干係,請娘娘施以援手,保臣母親一條生路。”

  “一應罪責,由臣一人承擔。”

  作者有話要說:  星星的第一百步。

  *

  這本我真把大家坑死了……還有一章,或者兩章。番外另計。

  第159章

  風停了。

  雪密密地下著。

  “哈……”

  屋角一縷檀香繚繞而上,錢太后怔怔地坐著, 好半晌, 從喉間發出一聲動靜,似笑, 卻一片哀意。

  “原來我一直都叫錯了。你不是展哥哥, 而是——展姐姐?”

  展見星已經掩好了衣襟, 垂目道:“臣死罪。”

  錢太后像第一次見到她一樣打量著, 此時再看, 錢太后打心底都生出奇怪來:從前,她為什麼沒有想到過?

  明明是這樣柔和的臉龐,清雋的眉眼,一管鼻樑比她還挺秀,唇色因凍得有些發烏,更添兩分脆弱。

  這副模樣混跡在朝堂中, 天南海北, 從外任到中樞, 十年之久——居然從未引發過一點懷疑!

  哪怕是捲入某些不太好說的傳聞里, 非議的都只是“男色”。

  是眾人都瞎嗎?

  不, 當然不是。

  這個假竹馬, 從沒在人前流露過一絲屬於女子的柔婉,直到此刻,這副肩背還是繃得挺直, 嘴角抿出的線條沉穩,與那一身青色官服相得益彰。

  這是件多麼荒唐的事啊。

  “哈哈……”

  錢太后顫抖著笑了出來, 笑著笑著,眼角流出了淚。

  她又是個多麼荒唐的人!

  連同她這一生,都像個笑話。

  “娘娘……”

  展見星低低出聲,沒有人喜歡被欺騙,錢太后會惱怒理所應當,但她的哀傷又如此顯而易見,竟已凌駕在震憤之上。

  她不能說她不明白,她欺騙的不只是錢太后的認知,也是錢太后的感情——縱然後者絕非她所願。

  她想予以安慰,可失了語,不知能說什麼。

  錢太后也不想聽,說什麼都無法慰藉她此刻的怒與痛,而遲一步地,更有一層不可免的丟人情緒席捲了來,攪和在一起,亂成一鍋粥,飛快隔了夜——餿了!

  她拿帕子擋住臉,既是拭淚,也是難以面對。好一會後,終於移開手時,儀容已經大致恢復,只有一雙仍然通紅的眼眸透出之前情緒的激盪。

  她往下瞪去:“當年我頭回見你,你已是小子模樣,為什麼?”

  展見星略微鬆了口氣,道:“臣幼年喪父,宗族跋扈,叔伯無情,臣與母親皆是女流,難以存身,不得不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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