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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蓋遮住了大半的雨水,但仍有一部分流進了枯井裡。

  蕭珩去屋子裡找了一把油紙傘打在井上,宣平侯將井蓋搬開,他打算下井救人,卻發現井口太窄了,以他的身形根本下不去。

  蕭珩仍是一副少年身形,欣長清瘦,倒是能勉強鑽過去。

  「我下去吧。」蕭珩說。

  宣平侯從馬鞍上取來繩索,一端綁在兒子的腰上,一端纏在自己的腰腹上。

  蕭珩張了張嘴:「你的腰傷……」

  「下去。」宣平侯說。

  孩子的哭聲與氣息都已經十分微弱了,誰也不知道他在井底待了多久,何況又是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

  蕭珩移開落在他腰腹上的目光,轉身坐在了井口上,可他一隻腿剛掄進去,井底便驀地傳來一聲貓的叫聲。

  蕭珩汗毛一豎!

  宣平侯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他定定地看著自己兒子:「阿珩。」

  蕭珩的雙腿開始發抖,他明明是一個連毒蛇都不怕的人,卻偏偏怕貓。

  若在幾年前,宣平侯一定會對他說,你是我宣平侯的兒子,你連這點膽量都沒有嗎?

  但今晚他沒有這麼說。

  他道:「你下來,我想別的辦法。」

  沒有別的辦法了,時間也來不及了。

  就是現在,必須立刻馬上將孩子救上來,否則他們要麼捨棄這個孩子,要麼陪這個孩子一起死。

  蕭珩抓緊了面前的繩子,咬咬牙,毅然跳了下去!

  就是這看似平淡無奇的一跳,竟讓宣平侯心口都滾燙了一下。

  他的兒子長大了。

  真的長大了。

  不是個子,也不是年齡,而是他真真正正地長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是年輕有為的翰林官。

  他沒上陣殺敵,可他也用自己的熱血守護著昭國的百姓。

  「我找到他了,可以上去了!」

  井底傳來蕭珩顫抖的聲音。

  他是怕的。

  但他沒敗給自己的恐懼。

  果然是我蕭戟的兒子!

  宣平侯忙用力拉動繩索,將蕭珩與孩子從井底拉了上來。

  蕭珩的動作很小心,畢竟井口那麼窄,稍有不慎便可能會擦傷碰傷孩子。

  他將孩子高高地舉過頭頂。

  宣平侯一手接過孩子放在倒地的傘上,另一手將兒子拉了上來。

  而這時他才發現兒子的懷中還團著一隻貓。

  蕭珩渾身僵硬,臉色慘白,像極了一個無法動彈的小雕塑:「能不能快點把它拿開?」

  宣平侯笑出聲來,將那隻貓抓起來仍進了馬鞍上掛著的包袱里。

  這孩子的情況不大好,身上多處摔傷,得儘快去找大夫。

  蕭珩從屋裡找了塊布條將孩子兜在懷裡。

  宣平侯挺意外:「喲,你還挺懂,隨時準備當爹呢?」

  蕭珩白了他一眼:「家裡有個顧小寶。」

  這孩子比顧小寶大,但應該也沒超過一歲,兜顧小寶的方法同樣適用於他。

  父子倆帶著一孩一馬一貓朝官道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們即將走出村口時,前方的一處山體轟然坍塌,巨大的響動如同悶雷一般在暗夜驚起,村口的地面都仿佛感到了震動。

  山體滑坡是滑不到村子裡的,但滑坡後導致的泥石流就是這片村莊的災難了。

  「駕!」

  宣平侯一聲厲喝。

  馬兒飛快踏上官道,而恰在此刻,村口的那株老榕樹竟然啪的一聲斷裂了,巨大的樹身朝著他們不偏不倚地壓下來!

  千鈞一髮之際,宣平侯踩住馬鐙凌空而起,雙手抱住粗壯的樹身,用力將它撞開。

  樹身成功被撞開了,他卻也因此被壓在了樹下。

  他的腰傷瞬間復發,大腿與背部的傷口也一觸即發,他的臉剎那間慘白一片。

  蕭珩勒緊了韁繩,將馬兒停下。

  他翻身下馬,不顧自己崴過的右腳朝他奔過來。

  宣平侯忍住疼痛,對蕭珩道:「快走。」

  「一起走!我把樹挪開!」蕭珩彎下身,試圖抱起比他還粗壯的大樹。

  奈何不論他怎麼用力,壓在宣平侯身上的大樹就是紋絲不動。

  他又從馬鞍上掛著的包袱里拿出繩子,一端系在大樹上,一端系在馬身上,一人一馬,用盡全力去拉。

  奈何這棵樹實在太重太粗壯了。

  蕭珩的手掌都被磨破了,斑駁的血跡順著繩索滴了下來。

  前方的山體在繼續崩塌,宣平侯遙遙地望了望,用所剩無幾的力氣說道:「你們先走,我緩一會兒,自己就能推開了。」

  蕭珩眼眶發紅,有滾燙的液體奪眶而出:「你騙人!」

  宣平侯虛弱地笑了笑:「別這麼不信你爹呀……你爹是一品武侯……就這麼點樹……一隻手就舉起來了……」

  蕭珩死死地拉著繩索,哽咽咆哮:「那你舉呀!你舉呀!」

  宣平侯吊兒郎當地笑道:「說了要歇會兒嘛……你先走……別讓這孩子淋壞了……好不容易從井底救上來的……」

  「我不走!」

  繩索深深地嵌入了蕭珩掌心的血肉中,可他依舊無法拉動。

  「我後悔了!」

  「我該去習武的!」

  「我不該去念書!我就該去軍營里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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