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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資歷最老的修撰,不出意外年底考核過後便要升職了,如今翰林院所有修撰都歸於他管。

  他讓蕭六郎寫一段碑文,說是陛下有重修皇陵的打算。

  小半個時辰後,蕭六郎將自己寫好的碑文交給楊修撰。

  楊修撰看過之後卻極為不滿地皺了皺眉:「你好歹是新科狀元,就這麼點水平嗎?你看看你自己寫了些什麼?這種碑文拿去給陛下過目,非得激怒陛下不可!」

  蕭六郎頓了頓,問道:「那請問,是哪幾句會激怒陛下?」

  楊修撰一臉難以置信:「哪幾句你自己看不出來嗎?還用我教你?你當初的狀元是怎麼當上去的?」

  蕭六郎抿了抿唇,沒說什麼,回去重寫了一份過來。

  結果楊修撰依舊不滿意。

  蕭六郎一上午寫了十七八份碑文,全被楊修撰打了回來。

  楊修撰怒道:「怎麼連一紙像樣的碑文都寫不出來?我看你中午飯也不要吃了,留在這裡給我繼續寫!寫到我滿意為止!」

  說罷,楊修撰扔下蕭六郎,冷冷地去了翰林院食館。

  蕭六郎拿著碑文回了辦公房,繼續研磨、提筆、寫碑文。

  天氣悶熱,他的辦公房如同蒸籠一般,他身上滲出薄汗,浸潤了他的衣衫。

  忽然,一顆頂著官帽的腦袋伸了進來,捏著鼻子四下看了看,確定這會兒外頭無人才悄咪咪地抱著食盒閃進了屋。

  一道暗影壓在了他的紙上,蕭六郎寫字的動作一頓,抬頭看他:「你怎麼來了?」

  寧致遠將食盒放在桌上,道:「給你送吃的啊!方才在食館碰到馮林和林成業了,他倆問我你怎麼沒來吃飯,我說你吃過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開食盒的蓋子。

  不是什麼好菜。

  他家境貧寒,京城物價又高,他那點微薄的俸祿每個月都不夠自己花的。

  他給蕭六郎帶的是一碗陽春麵,灑了幾粒蔥花,還帶了一碟滷水豆芽。

  就是……蕭六郎這屋離恭房太近,天氣冷時尚可,如今一熱,味兒著實有點兒大。

  他忙去將門窗關上。

  味道總算好些了,只不過屋子越發像蒸籠了。

  「趕緊吃趕緊吃!」寧致遠催促蕭六郎。

  蕭六郎沒矯情什麼,拿出碗筷,把陽春麵與滷豆芽吃了。

  陽春麵的味道淡了,滷豆芽的味道咸了,不過他沒挑剔什麼,吃得很乾淨。

  才這麼一小會兒,寧致遠身上已經可擰出水來了,真不知蕭六郎每天是怎麼過來的。

  見蕭六郎吃完了,寧致遠忙忍住中暑的虛脫,走過去將門窗打開。

  一股微風吹來,解暑……卻也銷魂。

  蕭六郎將碗筷收好。

  寧致遠看著他桌上密密麻麻的一沓碑文,猶豫了一下,問道:「楊修撰又給你難堪了?」

  不是頭一回了。

  前幾次比較隱晦,只讓重寫三五回,今日卻連午飯都沒許蕭六郎吃。

  寧致遠隨手拿起幾篇碑文看了看,無語道:「比我寫得強多了,他早上還誇我來著……我看你也別寫新的了,就隨便拿一張再給交上去,我敢打賭,你之前寫的這些他都沒認真看過!」

  但不可否認的是,蕭六郎的每一篇碑文都確實比上一篇寫得更好,可原本他的第一篇就已經足夠驚艷了。

  這傢伙是怎麼做到的?

  「你過來沒人看見嗎?」蕭六郎問。

  寧致遠笑了笑,說道:「都在吃飯呢,沒人注意我。」

  「你別待太久,早點回去。」蕭六郎說著,從錢袋裡拿出一個銀裸子,「這是飯錢。」

  寧致遠擺手:「我可不要你銀子!一碗陽春麵我還是請得起的!」

  蕭六郎想了想,沒再硬塞:「好,多謝了。」

  寧致遠又在這裡坐了一會兒,實在是又悶又難聞,真是難為蕭六郎了,每日待在這麼艱苦的地方,被人一個勁兒地穿小鞋。

  換他,只怕早崩潰辭官了。

  「你呀……算了。」

  他是想勸蕭六郎去給安郡王服個軟來著,其實也不是安郡王整他,安郡王剛來,還使喚不動這些人,寧致遠猜測是莊太傅的授意。

  要讓蕭六郎吃點苦頭。

  但如果安郡王願意從中周旋,多少能護著蕭六郎一點。

  怎麼說他們三個也是這一屆的三鼎甲呀,天子門生,同門之誼,是不一樣的交情。

  可他也明白蕭六郎不是這種陽奉陰違的人。

  「你回去吧。」蕭六郎說,「這裡太熱了。」

  「行,我走了。」寧致遠見他不願在這個話題深入,嘆息一聲,拿上食盒,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下午,蕭六郎將自己寫的一篇新碑文拿給了楊修撰。

  楊修撰自然又是一堆挑剔的話,若不是規矩擺在那兒,他或許要把這一沓碑文摔在蕭六郎的頭上。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他氣得坐回了椅子上,沒好氣地瞪了蕭六郎一眼:「杵著幹嘛?還不快去重寫!」

  蕭六郎轉身就走。

  「哎——你什麼態度——」楊修撰咬牙,正要發作,安郡王忽然走了進來。

  他看了看迎面走來的蕭六郎,又看看七竅生煙的楊修撰,溫潤中帶著一絲歉疚地說道:「我來得不是時候嗎?」

  「怎麼會?」楊修撰一秒變臉,笑嘻嘻地站起身來,來到安郡王面前,拱手行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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