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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牽著她的手從初夏走到盛夏,一定也能看見萬頃荷色。不只荷色,三秋桂子,十里桃花,也要與她共賞。
湖上堤橋的一段路很短也很長,短得來不及回味這片刻時光,卻長得讓他足以思考過無數個關於未來的念頭。
晚上休息時謝行舟當然沒睡沙發,滿臉無辜又純良蹭上床,懶懶散散打著哈欠說累了,保證什麼都不做。再然後,躲閃的沈橘就直接被撈進懷裡壓著親了好一會兒,最後直接變成人形抱枕。
昏頭昏腦趴在謝行舟懷裡,沈橘就只有一個念頭:不該信他的!
拍攝安排滿滿當當,攝製組大清早就開始布場。謝行舟不想吵醒沈橘,輕手輕腳整理好儀容,系袖扣時看一眼睡得香甜的沈橘,才帶上房門下樓。
沈橘醒來時已是中午,坐起來迷迷糊糊反應好一會兒,才再次清晰意識到自己身處雲南這一事實。倒回床上又撲騰一會兒,呼吸間還有謝行舟身上恬淡好聞的木調香氣,深深吸一口,都是安心。
下午跟著攝製組出門,一路上嘴裡就沒閒過。刷上菜油在鐵網上烘烤至金黃的烤豆腐,再來一顆泡梨,梨的酸澀溢出的同時,鹽和甘草的清涼也在舌尖綻開。
尤其到晚上,原本束縛在瑣碎日常中的人們解放出來,盡情在黑夜中釋放味蕾的渴望。黑澤明一輩子愛吃宵夜,理由是“白天飲食補益身體,夜晚飲食補益靈魂”。蒙自的夜晚,各式各樣白天未曾出現流動小攤也冒出來,味覺享受直達靈魂,酣暢淋漓。
謝行舟對流動攤仍抱觀望心態,攝製組沒人敢勸他,大家兀自吃得開心。謝行舟見沈橘吃得像小饞貓似的,就著她手裡的香辣鮮美的炒魷魚嘗一口。見謝行舟眉頭微微皺起,沈橘比他還緊張:“這份放了辣椒……”
她還記得方槐告訴他謝行舟不能吃太具刺激性食物的事,說到一半想起謝行舟味覺障礙的事,後半句生生消音。
謝行舟仔細品味一番嘴裡的魷魚,不置可否,湊近沈橘耳邊:“吃辣的感覺不壞,我也能仗著現在嘗試一些從未試過的東西。”
他說得輕鬆,沈橘卻感覺心裡被揪了一下,隱隱作疼。
沈橘在雲南跟了謝行舟半個月,從蒙自建水到大理昆明。滇越鐵路穿越百年的碧色寨帶著穿越時空的法式浪漫,連空氣也帶著藍的洱海畔回首便是峰卷白雲的蒼山,昆明慢悠悠的米軌小火車,悠長汽笛聲會讓人想起安娜和渥倫斯的邂逅,蘇菲瑪索安靜憂傷的眼睛。
攝製組拍不同的食物,也拍形形色色的人。沈橘私下搜索過康導的名字,才了解到他原來是幾部國際知名紀錄片的編導。謝行舟擁有對食物驚人的感知度和描繪能力,康導則將這一切用近乎完美的鏡頭語言呈現。
沒有刻意拔高的宏大敘事,也沒有刻意煽情,食物、人、生活最自然的狀態隨之流出。人是一個個零落的個體,由食物穿針引線連成點面,佐以埋藏的情緒,便構成讓人驚嘆的煙火江湖。廚師的堅持,食客的開懷,原原本本的生活最讓人動容。
即便還在拍攝階段,也已經讓人看見這部紀錄片的無限可能。
離開雲南回蘭葉市前一天晚上,謝行舟告訴她紀錄片的名字定下來了。
“就叫《一蔬一飯》。”
“一蔬一飯?”
“一蔬一飯,茅檐臥看閒雲,可樂此生。”謝行舟倚在酒店落地窗旁俯瞰這座城市的萬家燈火,唇邊噙一抹淺淡笑意:“說實話,真正開拍後我才意識到以前對食物和人情的認識過於片面。我太自信,照本宣科追求極致料理,忽視了食物背後最基本的‘人’。”
“現在我很放鬆,也享受這種狀態。”他回眸看沈橘,眼瞳里也盛滿萬千華光:“只不過……”
“嗯?”
謝行舟勾勾手指示意沈橘過去,沈橘甫一靠近,就被他壓著後腰摟進懷裡。灼熱的呼吸罩下來,和著他慵懶低沉的聲音:“我本以為定期回蘭葉市看你就好,但你在身邊,我卻不想放開了。你說應該怎麼負責,囡囡?”
沈橘聽不得謝行舟這麼叫她,他的發音太曖昧,唇齒間吐出這兩個疊詞時酥得能叫人從脊樑軟到尾椎骨。
掙脫無果,沈橘開始撇清責任:“你是成年人了,應該為自己的決定負責,別往我身上扔鍋喔。”
“嗯……怎麼聽出來點不滿?”謝行舟沉吟,指節在她腰間輕輕掐一下:“還因為告訴你太晚生氣?”
“你也知道告訴我太晚……”沈橘哼哼。
“等拍攝結束補償你。”謝行舟無奈,在她額前印下一吻,喃喃:“倒是你,平時一個人在蘭葉市照顧好自己。”
“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沈橘將臉在謝行舟胸前蹭蹭,感受離別前短暫的溫存。
假期結束,一切回歸日常。看過這麼多美食和故事,沈橘對新作有了一些想法。但靈感的尾巴忽閃忽現,剛要抓住時,又一溜煙滑走了。
《凜王長齋》由於中日同步播放,採取的是日本業界常用安排,完成一部分集數後會在播出過程中同步製作剩餘集數。褚雲定期告知她進度,一切有條不紊推進,讓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