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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起火的小筒,有香味的吃食,裝著水的大罐子——上次迷路的那個凡人你們瞧見了嗎?他包袱里有『肉乾』呢,還有『鹽』。他會用叫作『刀』的東西把樹枝削成尖尖的,串著肉烤著吃……」

  「你們不想去看一看嗎?」

  「只要修煉成功,有了身體,我們想去哪裡便能去哪裡了!」

  「你說對吧,三十五?」

  她企望能從自己的夥伴處得到一絲認同,可這話問出去,就好比沉入了深潭的石子,沒有等到半點應答。

  白櫟這才輕輕地重複:

  「……三十五?」

  身側悄然緘默,回應她的只有白於山蕭索的冷風。

  她又轉向別處。

  「三十二?」

  「三十二……?」

  「二十七?」

  「二十……」

  鐵樺是在那一瞬開口的:「三十六。」

  「啊,小椿!你還在啊,我以為連你也走了。」

  她笑道,「我們……」

  對方卻不著痕跡的打斷,「我要沉眠了,三十六。」

  鐵樺樹的嗓音透著一股淡淡的疲憊。

  「以後,小椿這個名字就還給你了。」

  說完,她靜默良久,才溫柔地補上一句:

  「早些睡吧,小椿。」

  那棵葳蕤蒼翠的白櫟在風裡一言不發地聽著自己搖擺的枝葉,故土的山水安寧得宛如一片靜謐的墳場。

  過了好一會兒,嬴舟方聽她落寞地,對著肅殺死寂的大山自語道:

  「可我一點,也不想要這個名字啊……」

  彼時已經挺拔高大的喬木在暗淡的春光下獨自佇立了半日,他不知道多年前的那一刻,這棵白櫟樹究竟都想了些什麼。

  只見她猛地振奮精神,萬分抖擻地自勉說:「既然大家都睡了,那就由我來承接這個重任吧!」

  「白於山可不能沒有一頭頂天立地的大樹妖啊。」

  嬴舟在旁澀然地看著她每天清早與薄霧中幽靜的群山打招呼。

  「早上好啊,三十五,三十四,三十三……」

  「今天我竄了一寸的個頭呢,感覺自己是不是長到頂了,怎麼越來越慢。」

  「最近風大,老是有人的枝幹給吹折下來,夜裡吵得我都睡不著覺。」

  「昨晚是滿月,靈氣很充足,不過吃得太飽,我大概得吐納一整日。」

  她會同頭頂飛過的鳥雀閒談。

  「你們去哪兒啊?下來玩啊。」

  「等等,有話好說,不要拉屎!」

  「三十五,你睡得也太沉了吧,枝頭都長蟲了,還是我替你拍開的。也不謝謝我……」

  「今日來了兩隻花豹,互相嚎了一陣,可惜沒能打起來。」

  「似乎很久沒見到水馬和犲山獸了呢……」

  偶爾也會去逗那些路過的走獸。

  一頭金虎途徑她樹根處,抬腿想干點什麼不太禮貌的事。

  白櫟就等它伸出腳,立馬道:「怎麼能在人家身上尿啊,有沒有點修養了!」

  老虎嚇了一大跳,許是活這麼久沒見過此等奇事,當即夾著尾巴撒腿就跑。

  目送它遠去之後,她不由在原地失落地說:「啊,怎麼走了……」

  繼而遺憾地嘀咕,「下次還是不要趕它走了吧。」

  漫長的年月在她的自言自語裡稍縱即逝,寒暑與春秋逐漸不再留下記憶,所有的果實纍纍與花木凋零都變得模糊朦朧。

  她越來越感受不到時光流逝的速度。

  只麻木地盯著頭頂飄動的白雲,周而復始重複著修煉吐納。

  等到她的年紀已經超過了當初的大椿叔時,白櫟才意識到,原來兩千年過去了。

  再打量自己的身旁,桑木因被蟲蛀早於一千年腐朽成泥,檀樹由於根莖搶水沒搶過別的草木,五百年前枯萎,她的同類白櫟壽終正寢,倒是鐵樺還活著。

  正當她渾渾噩噩,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時候,這座山中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嬴舟發現,在小椿的記憶里,白玉京仿佛比之現實里還要更俊秀些許。

  他那會兒手中就握著一塊模樣不明的石頭,有一搭沒一搭地拋著玩,席地坐在磅礴的白櫟樹下,儒雅溫潤地與之交談。

  「你說,你是妖怪?」

  她並不避諱,「是啊——你不怕妖怪嗎?」

  「我倒是還好。」後者動作停住,好整以暇地問,「你是樹精吧,你叫什麼?」

  「我叫……」

  那邊分明猶豫了片刻,忽然認真回答,「我叫小椿!」

  「哦,小椿……上古大椿樹。」白玉京慢條斯理地品了品,給予評價,「嗯,挺好的名字。」

  「你從山外來嗎?」她興奮道,「和我講講山外吧,我好想知道你們人族都有些什麼稀奇之物。以前他們講過的那些,我都聽膩了。」

  「唔,山外啊……」

  他不疾不徐地侃侃而談,「山外有城市,有村落,有集子。它們都是由無數條街巷組成的,街的兩邊呢,滿是各式各樣的攤位與店鋪。像什麼賣粥的、賣包子饅頭的、賣面和湯飯的。」

  「外面的人啊,怕是比你這山里所有草木加起來還要多。」

  「早上能聽見鐘樓晨鐘敲響的聲音,大門一開,南來北往的行商過客陸陸續續從門洞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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