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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會好好活下去的,她答應過我會好好活下去!」

  狼犬終於放棄了從正面進攻,轉而瘋狂地用嘴去撕裂底下組成光柱的法陣,那些以朱色繪就的石塊發出的光芒里似乎有細密的針刺,一口咬下,當場便鮮血淋漓。

  「嬴舟……!」

  小椿不由得往前跑了幾步。

  白玉京總算肯吝嗇的分些許關注給他,不冷不熱地解釋,「不必白費功夫了。」

  「這陣法我耗時數百年,積攢了大量的天地靈力才得以施展,僅憑你的修為,哪怕三天三夜也撼動不了分毫。你是破不了這個陣的。」

  而在此時,盤旋低鳴了許久的天雷帶著無可匹敵的威壓與震怒,呼嘯著劈入山頭。

  第一道便砸在嬴舟身側。

  雷電堪堪擦過皮肉,他險而又險地避開,仍舊不屈不撓地去摧毀埋於地面深處的符石。

  他不甘心。

  明明已經替小椿拿到了不老泉。

  她明明可以重獲新生,還能活百年,千年,萬年……

  他不甘心。

  說好的要把白於山建成一個世外桃源呢,說好的要在院落里飼養雞鴨,牛羊,成為遠近聞名的山大王呢。

  他不甘心,他怎麼能甘心!

  「嬴舟!」小椿在白櫟樹粗壯的枝椏下,流著眼淚道,「你走吧!」

  她嗓音哽著濃重的哭腔,拼命地沖他嚷嚷,「走吧,別管我了!」

  下一波亂雷來臨時,灰狼分明被餘威波及到了頭部,自鼻腔內發出一聲極壓抑的低吼。

  小椿聽得真切,心裡愈加慌不擇路,急忙引出喬木的妖力倉促地給他凝出一籠盾殼。

  周身無論是精神還是體力都已經逼近極限,她這護盾開得實在勉強,「轟」地一聲雷鳴猝不及防砸下,輕而易舉地就刺破了屏障打在嬴舟背脊。

  小椿不由心裡一緊,索性拉動白櫟苟延殘喘的身軀,不顧一切地擋過去。

  在邊上冷眸旁觀的白玉京將此情此景收入眼底,突然沒由來地問:「值得嗎?」

  「他不過是個尋常的狼妖,資質平平,修為也並不高深。外面形形色色的人,千姿百態的妖多了去了,你究竟看上他什麼?」

  小椿一手在胸前掐著印,另一手艱難地維繫著岌岌可危的術法。

  她的腦袋深深低垂,大概是因為透支的緣故不得不緊咬牙關,難以為繼地低喘,良久才回應他:「沒錯。」

  「嬴舟是普通,是尋常……」

  她猛然抬起頭來時,眼角有閃爍的淚花,語氣竟前所未有地鋒銳:

  「但他是這世上,第一個帶我出白於山的人啊!」

  四方密集的雷光清晰的閃爍在他瞳眸里,披著深黑色的背景,猶顯得格外耀眼。

  白玉京就那麼一眨不眨地看著她,沉默而安靜地看了好一陣,隨即那眼眸的深處輕輕漾出波瀾,笑得無聲無息。

  「這樣呀。」

  他由衷地說道:「真好。」

  「你們做妖怪的……真好啊。」

  尾音拖著長長的嘆息聲。

  小椿無端從他的語調里品出了幾許發自內心的羨慕,她詫異地望向白玉京。

  青年正在十丈外的距離安然自若地與她相視,作為主謀,天罰的雷幾乎大半都是落在他的身上,在乍明乍暗的白光中,他不斷地粉身碎骨,又不斷地死而復生。

  經年累月的重生使得他的恢復速度越來越快。

  但痛覺依然是有的。

  雷劫若不將下界的罪人劈死絕不會罷休,然而白玉京又拜「天」所賜,此生不死不滅。

  這是一場循環相悖的僵局,而他就在此無窮無盡的痛苦中,倔強地反抗天命。

  小椿看著他,心頭不由得生出一股莫大的哀傷。

  是共情於對方,也悲憫於自己。

  他說得沒錯……

  暴躁的天雷愈發急促稠密,仿佛在疑惑此人為什麼還未死,一度加大了懲戒的力道,使得整個白於山儼然陷進了驚雷的地獄中。

  小椿忽然淚流滿面。

  她心道。

  ——我憎恨這個人世,我憎恨日復一日永不改變的風景,和枯燥無味的天地。

  山外的世界越美好,越叫人著迷,她就越怨憤天道的不公。

  縱然在嬴舟面前答應得多乾脆,多坦蕩,小椿心中依舊會覺得無妄渺茫。那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平復的情緒,這些,能夠自由往來於世間的生靈,是不會懂的。

  甚至連白玉京也無法全然明白。

  殺意凜然的亂雷橫掃在她左右,小椿不再抬手擋臉了,她直起身環顧四野,不近人情的天劫每落一下,皆會在她的四肢軀殼上劈開一道鋒利的裂紋。

  視線中的狼犬猶在想盡辦法地要替她阻止法陣。

  那些打在他獸化之體上的雷,都深深的損毀著魂魄,勢必要其不得超生。

  小椿模模糊糊能知曉嬴舟的意思。

  她嘴唇動了一動。

  這句低語未及出口,就讓滿世界轟鳴的雷聲覆蓋得分毫不剩。

  在那當下,小椿隱約能體會到在白玉京走過的歲月里,他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送別一個又一個故友至親的。

  原來他所悲哀並非生離死別,而是無法讓對方活下去的無能為力。

  獸化後的灰狼身軀雖更為敏捷強健,但畢竟不及人形輕巧靈活,嬴舟拖著麻痹的四肢躲避著滿場密不透風的雷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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