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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瀅的氣息格外粗重一些,與平日輕快活潑截然不同,像是一場將至未至的山雨, 還未到跟前, 已壓得人心口發悶,不由生出一絲惶然。

  她兀自用血紅的眼睛,瞪了他半日, 才低聲道:「知錯了沒有?」

  其聲沉沉,蘊著怒氣, 和往常在他跟前笑語連珠的少女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蘇錦偏開頭,目光只盯著被褥上的繡線,眨了眨眼, 眸中划過一絲無奈笑意。

  「陛下。」他輕聲道。

  「嗯?」楚瀅虎著臉,仍是惡聲惡氣。

  他的聲音便更放低了三分,軟綿綿的,像是一碰就要化作水,帶著嘆息似的。

  「臣跪得疼。」

  「……」

  楚瀅喉頭猛然一堵,望著他半掩在睫毛後面的眸子,只覺得一口氣慪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扯得肺疼。

  「那又怎麼樣?」她硬著心腸,粗聲道,「又不是朕讓你跪的。」

  說罷,存心不看他,硬是別過臉,望著屋子裡的桌椅板凳,臉繃得像塊木頭。

  床上的人倒也不聲響了,只靜靜地躺著,仍是方才讓她推倒的模樣,也不知是讓她給說得啞口無言,還是怎樣。

  須臾,她終究是忍不住,轉回頭去。

  就見他淡淡地瞧著她,碎發散在鬢邊,倒像是受了挺大的委屈。

  「先前太后罰陛下時,臣還急著趕過去,怕你跪得久。」他道,「原來是白救你了。」

  「……」

  楚瀅受不了這個。

  哪怕明知道,蘇大人是在有意惹她心疼,換她捨不得與他計較,將他方才在朝堂上的言行輕縱了過去,她終究是做不到視若無睹。

  便是心如明鏡,也甘願被拿捏得死死的。

  「來,我看看。」她到底是敗下陣來。

  掀起他的外袍和褲腿,便見他膝下兩片,已經隱隱泛青了。

  太極殿的磚硬,原本就是為了給臣子們立規矩的,跪在那殿上,膝下磚石冷硬,上方帝王詰問,往往能使得臣子提心弔膽,冷汗涔涔,格外清醒地意識到君臣尊卑。

  可蘇錦原是不該受這個的。

  她皺了眉,拿手指輕輕一碰,就聽見他隱忍的抽氣聲。

  床上的人兩道秀眉微蹙在一處,眼尾泛紅,使人心裡哪怕憋了再多的氣,終究是一句重話也捨不得說。

  「我去讓人拿藥。」楚瀅說著就要起身,「不然一會兒該淤血了。」

  就該你疼,她在心裡置氣道。

  明明平日就沒怎麼跪過,哪受得住這個,偏還要與她犯倔,一個沒拉住,就直挺挺地跪到百官跟前去了,她連護都護不得。

  倒也真不怕那班子朝臣義憤填膺,急著尋由頭將他給治了罪。

  但剛挪了挪,還沒站起來,手腕忽地就被人拉住了。

  「幹什麼?」她道。

  蘇錦聲音低低的:「臣沒事,不必去了。」

  他這般模樣,反倒惹得她更加心煩。

  「你不用,朕還要用呢。」她板著臉,「早上在父後宮裡誰還沒跪過啊,就許你跪?」

  「……」

  面對她這副顯然賭氣,並不真心的模樣,蘇錦忍不住,略牽了牽唇角,對上她暗沉沉的眸子,到底是沒能笑出來。

  「那邊柜子里有。」他用目光示意,「上回御醫給的,說是活血化瘀,大抵能用。」

  楚瀅聽著,胸中的氣就忍不住落回去了幾分。

  她自然知道,那應當是冬日祭天那回,他替她擋了刺客的一箭,受了不輕的傷,當時整個御醫院任憑有什麼好藥,都緊著他用了。

  他平素又不在意自己身子,從不讓御醫請什麼平安脈,若說是什麼時候得來的藥,便只能是那一回。

  思及此處,即便有再大的氣,也不忍心撒在他頭上了。

  她依言去柜子里取了藥,倒出少許在掌心,慢慢地替他揉,動作還不敢重了,唯恐碰疼了他。

  蘇錦身上白,那一片將顯未顯的淤青,像白玉里飄的翠似的,竟還招人疼得很。

  她小心翼翼替他揉了半晌,沒聽他出聲,一抬頭,就見他垂著眸子,目光怔怔地落在自己膝頭,像是出了神一樣。

  「怎麼了?」她輕聲問,「想什麼呢?」

  蘇錦仍是垂著頭,隻眼簾微動了一下。

  「臣若說了,陛下又要生氣。」

  「……」

  楚瀅逼不得已,只能先投降,「你說,我不凶就是了。」

  眼前的人揚了揚唇角,像是獲勝後的笑,卻總透著苦澀。

  「陛下,」他道,「你今日不該護我的。」

  「……」

  他說罷了,竟還抬頭看了她一眼,像是想瞧她是否說話算話,當真不動怒。

  楚瀅只目光深邃望著他。

  「為什麼?」

  「火器廠發生這樣的事,我難辭其咎。即便是等大理寺查問之後,也不會有什麼不同。生此大禍,百姓受災,終究是要有人被處置的,才能平民憤。」

  楚瀅盯著他,眼睛微微眯起。

  也不知是不是為了方才的約定,倒當真沒有動怒,只是嗓音低低的,也說不清是帶著極大的怨氣,還是脅迫。

  「你要怎麼平?拿命嗎?」

  眼前人的睫毛閃了一下,低著頭,像是不願對上她的視線。

  她便輕哧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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