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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他作為一枚葉子,和一隻翠迪鳥爭執了起來。

  「我不留戀大樹。」他冷冷地說。

  翠迪鳥歪著腦袋,她笑了:「你真傻啊,葉子只有長在大樹上才會生機勃勃。」

  「我不想生機勃勃。」

  「哪有葉子不想生機勃勃的呢?」

  「我不想。」

  他執拗地要離開大樹,翠迪鳥拼命攔他,她變得憂傷,那麼難過,她流下眼淚:「魏清越,我這麼努力把你拼湊起來,不是為了讓你再次破碎的。」

  「那你留下來陪我。」葉子快速說,「你留下來陪我,我就留在大樹上。」

  翠迪鳥答應了他。

  終於達成了某項交易,風重新來,翠迪鳥從樹上忽然跌落,沒有來得及和他說再見。

  她沒有了展翅飛翔的能力,為了拼湊他,已經用盡所有力氣。

  天光亮了,智能窗簾按時準點緩緩拉開。

  陽光灑在魏清越微動的睫毛上,他睜開了雙眼。

  翠迪鳥掛件把掌心硌出很深很深的印記。

  今天的世界和昨天的世界沒什麼不一樣,一樣的陽光,一樣的高樓,一樣的城市天際線。

  只有他,不在正確的時間序列里。

  魏清越忽然從床上跑下來,他拉開床頭櫃,那裡,空無一物,沒有紙巾,更沒有紙巾包裹的指甲屑,粉紅的,半月型的,可愛的指甲屑。

  他不相信,把整個抽屜抽出,拿到陽光下看。

  還是什麼都沒有。

  他丟掉抽屜,又跑到玄關,鞋櫃那裡,放著一雙吊牌沒剪,從沒有過穿著痕跡的女士拖鞋,鵝黃色的拖鞋。

  手錶靜靜躺在客廳的茶几上,準確地,旁若無人地走著。

  他沉默地拿起它,看了看時間。

  忽然,他發瘋了一樣又重新跑回臥室,拉開所有的櫃門。

  轟然聲響中,所有的衣物出現在視線里。

  衣服沒有按季節分類,他的大衣忘記熨燙,他的襪子沒有卷疊。

  魏清越的眼睛,終於慢慢變得絕望。

  如果,溫暖的嘴唇,柔軟的長髮、天鵝絨一般的身體都不是真的,他不知道還有什麼能是真的。

  他走近衣櫃,那裡有一件舊衣服。

  高中時穿過的牛仔外套,不是洗的發白,而是本來就那種陳舊顏色。

  手指摩挲著舊衣物,眼淚忽然滑落,他把臉埋進去,一個人站在那裡良久良久。

  夢境整夜竄燒,他修正了前兩次的錯誤,往正確的道路上滑去,乘著夢境的羽翼。

  一切都很完美。

  越完美,越破碎。

  他在自己創造的世界裡,再一次和她相遇。

  並且完完全全地擁有了她。

  手機響起,電話里對方提醒他,黃鶯時的採訪安排是九點,《密碼》節目組的車已經在路上,要來接他,地點在柏悅酒店15層。

  因為疫情的原因,節目中間停了一段時間。

  現在全國都已復工。

  魏清越習慣性地問對方,今天是幾號。

  電話那頭,似乎非常適應魏清越的問話,說:「魏總,今天是二零二零年三月二十號,春分。」

  春分的意思就是,春天都已經過去了一半。

  他不知道春天已經來了,也不知道春天過半,只是,聽到「春分」兩個字時,心口痛苦地揪成團,被狠狠刺痛。

  他說,好的我知道了。

  黃鶯時還沒有採訪他,魏清越想。

  這些年,他連夢到她都很少,她在他心靈深處的角落裡,被刻意塵封。

  第一次夢到她,是零九年,他夢裡犯錯。

  第二次夢到她,是一五年回國,他在夢裡再次犯錯。

  直到一場疫情降臨,死了許多人,世界的秩序被改變,他依舊困在時間裡。

  他趕在了疫情爆發前的一年,遇見她。

  九月一日,是學生開學的日子,07年的秋季開學日,他已經不在梅中。

  開學意味著,你可以再次見到久違的同學們,那裡,有你想要見的人。

  臥室梳妝檯的鏡子,明淨如水,清晰地映著他的臉,家政阿姨每次都會重點擦拭這面鏡子。

  他簡單洗漱,換好衣服,坐在床邊默默點燃了一支煙,在等節目組的人。

  菸灰落在木地板上,悄無聲息。

  他像具屍體那樣抽著煙,尼古丁吸進肺里,生命中被點燃過的燈,已經熄滅,只有在夢裡,才會重現亮起。魏清越兩眼空洞麻木地看著煙霧升起,繚繞糾纏,又慢慢消散。

  直到車來,他把菸頭直接按在手背上,捻了捻,巨大的□□疼痛讓精神生出無限的快感,魏清越非常滿意,他走出了家門。

  重新出現在太陽下,找到自己的影子。

  真實的世界不再那麼岌岌可危。

  等到黃昏來臨,他回到自己的家,沒有洗漱,沒有脫衣服,只是迫不及待地往床上躺去,期待夢境再次降臨。

  窗戶那,黃昏溫柔的光線投照,他的眼睛被黃昏撫摸,魏清越把身體蜷縮起來,再次遇見她,讓他一整天心神不寧。

  也許是真的?

  一定是真的。

  此刻,只有一抹斜陽陪伴著他。

  魏清越不需要任何人,惡浪疊起,雨打暗礁,他需要的只是夜晚再度寵幸他,好讓他得以重新進入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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