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太子夫君好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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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她將目光從巧香身上挪開,對上宮衍幽邃清冷的眸:「你會處理?確定?」她可不信這廝沒留意到假山後那一抹嫩粉色身影,沒留意到那身影主人眼裡流露出的驚愕。

  驚愕?哼!沒看到自己要的結果,自然驚愕了。

  宮衍薄唇緊抿,清冷的眸光犀利無比,一字一句道:「既然敢做,就該有膽承擔後果。」

  「你說得沒錯,但那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不需要你插手。」屁大點的孩子,就擁有一顆蛇蠍心腸,成人後還不知怎麼禍害人呢,但眼下她不會做什麼,先任其在驚慌懼怕中過段時日,呵呵,她可沒忘那小丫頭接觸到自己那一眼時,流露出的神色變化。

  「我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即便是我,也不可以傷害你。」星目中冷色消散,宮衍看著面前的人兒,言語認真而鄭重。

  雲輕舞怔了怔,轉瞬「嘁」了一聲,擺手道:「咱倆可沒啥深厚關係,你可別再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我勒個去!連喜歡和愛都不知是什麼的傢伙,動不動對她說些情真意切之語,有木有搞錯?

  「我是認真的。」宮衍可不知某女的心理活動,只見他眸中神光柔和,語氣比之前愈發鄭重。

  丟給他個白眼,雲輕舞哼了聲,撇撇嘴兒道:「你認真與否關我什麼事?現在,我要回府,沒工夫和你在這磨嘴皮子。」語罷,她朝流雲,巧香遞了個眼色,然後整個人瞬間恢復成受驚嚇之態:「舞兒好怕,舞兒要爹爹……」嘴裡念念有詞,就這樣,她被流雲和巧香攙扶著漸行走遠。

  宮衍站在原地,凝向她的身影半晌沒有挪開眼。

  「去查清楚。」

  幽暗的眸閃了閃,他對空吩咐一句,提步追向已走遠的人兒。

  麗宛殿內,皇后生氣至極,氣自個怎就生了個那麼不曉事的女兒,更氣自己沒盡到做母親的責任,放縱長平公主愈來愈肆意妄為,竟敢做出那等大膽之事。

  窗外天色漸暗,宮人們全被她打發到外殿候著。

  「你說說,本來好好的一天,被你都搞成了什麼樣子!」因雲輕薇性衝動,沒事找事,已惹她著惱,沒成想,自個女兒不顧她這個母后的顏面,又和她兄弟的嫡女,和她的嫡親侄女鬧了那麼一出,讓後宮嬪妃全看了笑話。

  礙於中宮威嚴,她只能將氣性壓住,熟料,被疼若掌中寶的親閨女,又給她做出那麼一件大事。

  「母后……我,我沒做,我什麼都沒做……」

  長平公主被皇后喚到麗宛殿,在這內殿之中已站了一個多時辰,口中翻來覆去只是那麼一句。

  「你以為你不承認,你父皇和你太子皇兄就查不出事情真相嗎?」

  皇后來來回回走了幾步,驀地頓住腳,定定地注視著長平公主道:「說說,你做什麼非得和九丫頭過不去?非得要將她置於死地?」

  「你為什麼不信我?母后,我可是你的長平啊,你為什麼就不信我說的話?」不能承認,絕對不能承認,要不然,不僅母后會對她失望,就是父皇也會失望有她這麼位公主,長平公主此時驚恐而害怕,但心裡卻仍做著計較。

  對上她哭得已經紅腫的雙眼,皇后臉上的失望和惱怒愈發濃郁。

  進而沒能控制住自我情緒,揚手打了一巴掌。

  長平公主捂住臉,腳下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個母后。

  大張的嘴巴里沒了哭聲,眼角滑下的淚水,也在一瞬間止住了。

  母后打她,母后為個不相干的人出手打她……

  從小到大,母后未曾斥責過她一句,更別說對她動手了,可……可自從那傻女出現,自從她遇到那個傻女,一切都變了,變得讓她感到陌生,變得讓她難以接受,這究竟是為什麼?

  「長平……你,你……」皇后嘴角噏動,眸中染上疼惜和懊惱:「母后,母后……」她不知該說什麼好,甩出那一巴掌,不是她本意而為,她只是太過失望,太過心痛,才一時沒能忍住,揮出了那一巴掌。

  慢慢落下手,皇后調整好情緒,嘆口氣道:「你好好想想吧,想想自個究竟錯在哪兒了,母后這就去向你父皇請罪。」音落,她轉身出了內殿。

  宮裡進了「刺客」,而且人數還不少,最為重要的是,那些疑似刺客近乎都是一招被人斃命,此等大事,皇帝沒理由不重視。

  「太子,老四,你們怎麼看?」宣露殿中,文帝端坐於案牘後,目光由宮衍,宮澈二人身上徐徐划過,龍顏上看不出半點情緒。

  宮衍俊臉冷沉,自打進到大殿,就一直沒有出聲。

  「回父皇,兒臣以為,那些人應該不是刺客。」久不見兄長啟口,宮澈面上表情肅穆,朝文帝一禮,道:「先不說宮中戒備森嚴,就單單那些黑衣人出現在冷宮那樣的地方,且幾乎全都是被人一招斃命,就明顯有些蹊蹺。」

  稍頓片刻,他再度啟口:「還有就是,九表妹又怎會出現在冷宮之中?」

  「太子,你沒話說麼?」

  對於宮澈之言,文帝聽後,輕頷首,卻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將無波無瀾的目光落在宮衍身上,道:「朕想聽聽你的看法,畢竟舞兒是你的正妃,若不是有福運,今個怕是已經遭遇不測。」

  「那些黑衣人是什麼身份,又為何會出現在冷宮,父皇一查便知。」

  宮衍不想多言,也覺得沒必要在這說些什麼,只因他不信皇帝什麼都不知道。

  「皇上,皇后娘娘請求覲見。」

  候在殿外的小太監躬身步入大殿,向文帝稟道。

  「宣。」

  文帝眸光微閃了下,然後頷首。

  小太監退出殿外,很快,皇后神態端莊恭謹,從殿外走進,行至殿中央一語未發,直接跪在了地上。

  作為皇帝身邊的老人兒,李福可是極有眼力見的,看到殿中央這一幕,他沒等皇帝發話,就招呼殿內伺候的宮人齊退出殿外,順便將厚重的殿門從外合了上。

  「皇后,你這是何故?」

  殿內燈火明亮,文帝注視著皇后,出口之語舒緩,乍一聽之下,是無絲毫情緒在裡面,但只要稍加琢磨,便不難聽出其中蘊含的不滿。

  皇后抬起頭,正要回話,卻在看到本應已出宮回王府的皇兒,這會兒竟在這大殿一旁站著,立時,心神為之一晃。

  女兒做錯事,她不想讓賴以為傲的兒子知曉,不想他因這件事,在太子面前抬不起頭。

  雖說太子與他們母子三人有著至親關係,可她就是不想兒子受委屈。

  基於此,她在猜測出冷宮那邊發生的事,多半與愛女有關後,就沒多留兒子陪在身邊說話。

  熟料,該來的,躲是躲不過的。

  穩住心緒,皇后看向文帝,一臉痛色道:「皇上,臣妾自請廢后!」

  音落,她跪伏在地,低聲啜泣不止。

  宮澈眸光微動,一股不好的預感,剎那間竄上心頭。

  難道,難道冷宮中發生的事,與長平有關?

  他心裡如是想到。

  長平公主性子驕縱,身為她的嫡親皇兄,宮澈比誰都清楚,因此,但凡兩兄妹碰到面,他都會溫言規勸兩句,奈何長平公主回回都是以撒嬌應對,宮澈無可奈何之下,只能笑著搖搖頭,想著:或許年歲再大點,皇妹的性子就會轉好,再者,有母后在旁教導,總不會越長越歪,無法無天不是?

  想法是美好,但現實卻給了他不小的衝擊。

  先是無緣無故攛掇小九幾個,一起欺負純真至極的九表妹,接著又和四舅父家的薇表妹起衝突,這一樁樁,一件件事,無不折損母后顏面,讓後宮中那些女人憑白看了笑話不說,且將雲府得罪的不輕。

  然而,令他最沒想到的是冷宮事件,竟十之*也與那驕縱的皇妹有關。

  沒於袖中的大手微微收緊,宮澈竭力保持鎮定,就聽到文帝輕淺,卻不失威嚴的嗓音響起:「皇后,你何錯之有,要自請廢后?」深不見底的雙目鎖在皇后身上,龍顏上的表情依舊如水平靜,不見起絲毫波瀾。

  「冷宮中的那些黑衣人屍首,都是,都是長平宮裡的護衛……臣妾有罪,是臣妾沒管教好長平……」

  文帝神色一凜,截斷她的話:「皇后的意思是冷宮那邊發生的事,是受長平指使的?她為何要那麼做?」心裡雖已有底,但他就是想聽皇后親自說出口。

  「回皇上,確實是長平指使的,至於緣由,多半是因為前些時日御花園中發生的那件事。」既然瞞不住,索性直說,興許這樣能幫那驕縱的丫頭減輕些懲罰,皇后心裡是既擔心,又害怕,擔心皇帝一怒之下,嚴懲長平公主,要真這樣的話,由不得她不怕。

  再怎麼說,那也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又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就此毀掉一生?

  「長平攛掇小九幾個欺辱舞兒那丫頭,被你懲戒後,對舞兒懷恨在心,所以決定下狠手,除去那丫頭解恨,呵呵,這就是你養的好女兒,身為皇室公主,她如此行為,不光令整個皇室蒙羞,就是朕,也甚感寒心。」

  性子驕縱,他尚可接受,但小小年紀,心思就已經這般歹毒,成年後還如何得了?

  皇后臉色微白,她清楚意識到文帝動怒了,且對她的長平失望至極,思及此,她邊低泣邊磕頭道:「皇上,都是臣妾的錯,都怨臣妾沒教導好長平,您要治罪,就治罪臣妾好了,長平她還小,您就寬恕她一回吧!」

  文帝沉著臉,凝視她沒有說話。

  「父皇,長平做出這等錯事,與兒臣這個兄長也脫不開干係。」宮澈心酸不已,從小到大,他未曾見過母后這般傷懷,惶恐過,行至殿中央,他掀袍跪倒在皇后身後,身子挺得筆直,一臉自責道:「要是兒臣多盡些為兄職責,長平興許就不會變成今天這樣,但是,長平畢竟年歲尚小,是非觀還不是很強烈,才難免做錯事。父皇,兒臣知道您對長平甚感失望,您要懲處她,兒臣無話可說,可是作為兄長,兒臣請求替長平領罪!」

  皇后抬頭,眼裡清淚滾落,看向文帝道:「皇上,澈沒有錯,一切都是臣妾的錯,您就廢了臣妾的後位吧,寬恕長平那孩子一回,皇上,臣妾求您了!」

  「太子,你覺得朕該如何懲處長平?」深邃的目光自皇后母子身上掃過,最後落在抿唇不語,神色冷峻的宮衍身上,文帝問道。

  「父皇英明,自有決斷。」

  宮衍啟唇,淡淡回了句。

  文帝端詳著他,半晌,方挪回目光,重新看向皇后:「以長平的罪責,朕就是將她貶為庶人,都不為過,但她變成今天這樣,身為她的父皇,朕亦有脫不可的責任……」好一番自省後,對長平公主的懲處,終於自文帝口中道出:「一切用度減半,沒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洛陽行宮半步。」

  他後面的話尚未出口,皇后跪在地上的身子就已經搖搖晃晃,然,心裡再難過,再不忍,她也沒得法子請求皇帝收回成命。

  洛陽行宮?先不說那裡生存條件如何,單單就路程而言,距離建康最起碼有七八百公里,長平那小身板一路舟車勞頓,能平安地撐到那裡麼?話又說回來,就算長平能安然抵達洛陽行宮,可就那裡面的條件,再結合吃穿用度減半,她要怎麼活下去?

  皇上這是……皇上這是徹底厭棄長平了麼,從而將她遠遠送離皇城,由著她在外自生自滅,終了,死在行宮之中?

  淚如泉般湧出,皇后強撐著精氣神,叩謝皇恩:「臣妾謝皇上寬恕長平!」是啊,此刻她只有謝恩,否則,落在那孩子身上的懲處,恐怕更為沉重。

  她得看開些,必須得看開些,比之被剔除皇室族譜,貶為卑賤的庶人,這樣的結果於長平來說,已經很好。

  「皇后起身吧!」

  文帝輕抬手,道了句。

  皇后再次謝恩,然後緩慢從地上站起,熟料,沒等她站直,整個人身子一晃,隨之眼前視線模糊,便朝地上倒去。

  「母后……」

  好在宮澈就在她身旁跪著,見此情景,忙伸出手將人接住:「母后,您醒醒,您醒醒啊!」

  「老四,即刻送你母后回麗宛殿,著太醫過去瞧瞧。」皇后暈倒的一剎那間,文帝眼裡閃過一抹焦色,雖轉瞬即逝,但這足以看出,他還是蠻看中皇后的。也是,如若他對皇后無情,後宮那些嬪妃怕是早已興風作浪,攪得他何來精力一心料理朝政。

  宮澈應聲是,跟著就抱起皇后,疾步出了大殿。

  自始至終,宮衍站在一旁,身形穩如山,一動不動,冷眼旁觀著,這樣的他,令文帝不免心中生疑,同時覺得他有些涼薄了!

  畢竟這麼些年來,皇后待他和老四並無甚差別,更何況,皇后還是他的嫡親姨母,即便因雲府九丫頭的事,對皇后生出些不滿,可長平已被他這做父皇的降罪了,他怎就依然面不改色,冷眼看著皇后暈倒,不上前不說,連關心之語都吝嗇給出一句。

  在他心裡,難道就沒有半點親情?

  「父皇這若無事了,兒臣便就此告退。」住到洛陽行宮,用度減半,想著就這樣讓他放過,那是不可能的事。

  看來,他得下去做些安排了。

  「慢著,父皇有幾句話要和你單獨說。」殿門被李福從外再度閉合上,文帝起身從案牘後走出,而後緩步步下一階階漢白玉鋪就的台階,待他在宮衍不遠處站定後,這才啟口道:「長平是有錯,但說到底,她也是你的皇妹,再者,舞兒那丫頭只是受到些驚嚇……」

  宮衍與他目光對視,冷若寒星的眸中染上一絲譏諷:「皇妹?她是我皇妹,是皇家公主,就可以肆無忌憚地謀害我的女人?」皇帝一怔,他真得琢磨不透宮衍的心思,明明沒見過幾面,先是突然向他請求下指婚聖旨,接著一次又一次地維護那傳言中的傻丫頭,這其中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

  好吧,那丫頭即便不是個傻的,可這也不至於讓他一個堂堂太子如此維護,如此上心吧?

  女人,好女人,作為男人對其疼寵一些,甚至於付出那麼一點兒女之情,但卻絕對不能太過上心,要不然,整日沉浸在女兒香里,還如何一展抱負,行大丈夫所為?

  尤其是對一國儲君而言,他更不能為個女人,忘掉自己肩上的重擔,忘掉自己的職責。

  「衍兒,那些個死在冷宮中的護衛,幾乎全是一招斃命,你覺得這會是誰做的?」文帝目中神光幽邃,注視著宮衍的星眸,一字一句道:「要說與舞兒那丫頭無關,朕是不信的。」

  宮衍神色冷凝,啟唇道:「有關無關,那又如何?」

  「若無關,她一個智商有缺的弱女子,又為何能逃過一劫?」文帝挑眉,觀察著他臉上的表情變化,卻什麼都沒看出,不由又道:「反之,你不覺得她藏得太深點嗎?」無關的話,又是誰殺死了那些護衛,而她怎就沒事?有關的話,那麼那丫頭著實不容小覷,不光騙了天下所有人,就連其父也一起騙過了!

  鑑於此,再讓她做衍兒的正妃,還合適嗎?

  斂起心緒,文帝用商量的口氣道:「大婚日期將近,要不你再考慮考慮。」

  「考慮什麼?」宮衍眸色疏離冷漠,言語卻堅決無比:「舞兒是我求娶的,是我此生認定的妻子!」

  文帝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既然你能對一個外人如此上心,為何就不能對自己的親人好點?你母后待你如親子,剛才她暈倒,為何冷眼看著,不上前……」宮衍眸色生變,一抹恨意迅速自眼底划過,截斷他的話,道:「我母后早已仙逝,父皇該不會忘了吧?」

  「衍兒,你……」他只是不想這孩子太過薄情,不料,卻被誤會忘掉了他已逝的母后。

  多年過去,紅顏枯骨,他何曾忘記過那一抹秀美嫻靜的身影?

  何曾忘記過她的一顰一笑?

  倘若不是為給他竭力生下皇兒,生下他們的孩子,她保住一命不是難事。

  去了,留下孩子,留下他,她就那麼撒手去了!

  抬起頭,文帝逼退眼底的濕意,待情緒穩定,這才將目光落回宮衍身上:「皇后是你親姨母,老四是你的親手足,衍兒,父皇不希望你太過薄情,你知道麼?」

  「薄情?我薄情?」宮衍後退了兩步,嘴角忽地掀起抹蒼涼的笑:「父皇信人有前世今生麼?」清冷的眸光漸變空洞,他喃喃道:「反正我是信的,前世,我以真心待人,卻落得被親情背叛,父皇,你知道麼?前世的我好慘,被人潑髒水,被人毒瞎雙眼,被人灌啞藥,就這還不算,他們殘忍到竟砍斷我的四肢,將我的殘體掛在樹梢上……」

  空洞的雙目慢慢的恢復清明,但裡面卻蘊藏這太多的恨與痛,他眼眶泛紅,注視著怔愣在原地,滿臉驚愕,說不出話的文帝:「我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記憶中,他沒有落過一滴淚,就是嬤嬤當年咽氣的時候,年幼的他,也只是把滿滿的不舍和悲痛壓在心底,在嬤嬤懇切的目光下,嘴角硬是扯出一抹淺淺的微笑,定定地看著嬤嬤慢慢地闔上了雙眼。

  用心,用關愛照顧他的嬤嬤永遠離開了他,他有看到她緊閉的眼角,一滴殘淚順著枯瘦的臉龐滾落而下。

  嬤嬤還是放心不下他啊!

  所以,再悲痛,再想落淚,他都忍著,都拼命忍著,好讓嬤嬤走的安心。

  然而,這一刻,他卻忍不住,忍不住想落淚,只因他滿腹辛酸,滿心痛楚。

  文帝被嚇住了,被宮衍泛紅的眼眶,被他眼裡的濕意,被那湧出眼角的淚嚇住了!他的太子哭了,出生時都沒「哇哇」大哭的皇兒,此時,淚水一滴一滴滾落,在他對太子的了解中,這孩子真的從未哭過,從未掉過淚,今兒到底是怎麼了?

  胡亂說一氣也就罷了,怎就,怎就還……

  「衍兒,你最近是不是做噩夢了?」這是他的皇兒,是他最喜歡,最疼愛的皇兒,是他和馨穎愛的見證,看著孩子眼裡的恨與痛,他的心似是被利刃剜去了一塊,好痛好痛!

  宮衍一把抹去臉上的淚,目中神光轉回清冷,一字一句道:「父皇,我也希望是噩夢呢!但它實在是太過真實,所以,為了不再次遭遇背叛,我寧願一生涼薄!」說他涼薄?那也要看對誰了!

  文帝嘴角噏動,然,久久未道出一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宮衍轉身,朝殿門口行去。

  寂寥愴然的背影,刺得他眼睛生痛。或許,或許衍兒說的那些事真的有可能發生吧?不,他不允許那些事發生,不允許他的太子會落得那般悽慘的處境,會生生痛死,是哪個,究竟是哪個要對他的太子,對他的衍兒行那等惡毒之事?

  夢,噩夢,那些都是衍兒夢到的。

  真心待人,卻被親情背叛?

  親情?

  這親情也包括和他之間的父子情麼?

  難不成,難不成他這個做父皇的,也有可能傷害到自個的兒子?

  文帝心中一緊,身形隨之不由晃了晃。

  免遭親情背叛,所以衍兒寧願一生涼薄。

  罷了!

  罷了!

  隨他吧,只要那孩子心裡舒服,一切都隨他吧!

  「馨穎,朕對你有愧啊!這麼些年來,朕忙於國事,虧欠咱們的皇兒太多太多,你在那邊可怨我?」雙手捂在臉上揉了揉,良久,文帝才放下手,提步走向殿門口。

  後宮離不開皇后,他該去麗宛殿看看的。

  李福看到皇帝自殿中走出,心裡「咯噔」一下,暗道:「也不知太子殿下與主子爺都說了些什麼?」文帝眼眶微紅,於李福這樣的人精兒來說,無需多想,也知皇帝為何會如此。

  「皇上這是要去……」晚膳時辰就到,皇上一語不發,步出殿門就走,這是想去哪裡?

  麗宛殿?李福暗自搖頭,長平公主今兒在御花園鬧出的事可不小,這會兒,皇上正在氣頭上,萬不會過去探望皇后。

  「隨朕前往麗宛殿。」文帝這話一出口,李福當即一怔,瞬間過後,忙應聲是,接道:「皇上,從這到麗宛殿那邊有些距離,您還是坐御輦吧!」亦步亦趨跟在皇帝身後,他言語謹慎, 恭敬地建議。

  文帝沉聲道:「不用。」

  皎皎月華如水,灑滿院中每個角落,清涼的晚風透過窗稜縫隙而入,吹得桌案上的燈火不時搖曳。

  雲漢卿病態白的俊臉上,聚滿了蕭殺之氣。

  「爹爹,你別這樣,我這不是好好的麼!」宮中發生的事,雲輕舞沒打算與爹爹說,可就因為她一個疏忽,巧香那個丫頭邊哭邊竹筒倒豆子似的,將御花園中她被雲輕薇有意借皇后之手報復,以及讓人引到冷宮,遭遇刺客一事,全道出了口。

  聞言,雲漢卿氣得連晚食都沒用,就將自個關在了書房。

  巧香知道自己衝動了,沒有得到主子允許,就把什麼都說給了侯爺,害得侯爺一進書房,好幾個時辰都沒出來。

  自責無用,懊惱亦無用,見主子不理自個,她規矩地站在廊檐下自我反省。

  雲輕舞見天色已經不早,親手去廚房熱了飯菜,端到書房給爹爹用,奈何某個心疼閨女,生自個悶氣的男人,根本就不往桌上的飯菜看一眼。

  「咱們還是搬回侯府住吧。」大宅中全都是狼,哪個都想咬她的舞兒一口,再在這住下去,還不定有多少人想算計他的小舞兒。

  雲漢卿斂去臉上的蕭殺之氣,看向女兒的眸光專注而柔和:「一個個都想要你的命,爹爹實在不放心你再住在這宅子裡。」

  雲輕舞莞爾一笑,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輕語道:「爹爹,那些對我包藏禍心之人,才不管我住在哪裡呢,他們只是看我不順眼,只是想要我倒霉,只是想要我死,若真想他們不針對我,唯有遠離這京城,可是這樣,爹爹你覺得可能麼?」婚期將至,若不想欺君罔上,他們父女哪裡也不能去。說起來,她其實無所謂的,想走哪哪都能去,可爹爹能麼?能背棄皇帝,不理會那道指婚聖旨,就跟她這個女兒走麼?

  答案不言而喻。

  「離開?遠離京城?」雲漢卿聽了她的話,口中喃喃:「實在不行,咱們離開便離開,沒什麼大不了的。」聞言,雲輕舞大腦一瞬間當機,自己沒聽錯吧?爹爹為了她的安危,竟然要罔顧聖命,這,這父愛來得也忒猛烈了吧!

  咽了咽口水,雲輕舞睜大眼,啟口:「爹爹,你該不會是玩真的吧?你可要想好了,過幾日就是我和太子的大婚之期,咱們要是突然離開京城,會出現怎樣的後果,你心裡有底麼?哦,還有,你真能走得無牽無掛,沒有半點留戀?」

  雲漢卿反握住她的手,言語認真卻不失溫和:「爹爹現在最大的牽掛就是你,只要你好好的,爹爹什麼都可以不要。至於有什麼可留戀的,無非就是這座院子,可也正因為這座院子,讓爹爹悔不當初,不該將你娘留在這,獨自應對那些包藏禍心之人。」

  稍頓片刻,他望向皇宮方向,眼裡染上抹愧然:「對皇上,我只能罔顧聖恩了!」

  「爹爹,你其實不用太擔心我的,有件事巧香沒告訴你,嗯,準確些說,除過我,沒人知道這件事。」雲輕舞探起身,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低語了數句,登時,驚得雲漢卿雙眸大睜,訥訥道:「你沒騙爹爹?」一個小女子與十幾個大男人對峙,不但全殲對手不說,且自個毫髮無傷,這,這簡直難以令人相信。

  「沒有,絕對沒有啦!」雲輕舞俏皮地擠擠眼,又吐吐舌頭道:「爹爹,我很厲害吧,我給你說哦,那些人在我面前那真真就是不堪一擊,沒用多長時間,便被我解決了呢!」

  「可你,可你不曾修煉過武道,又如何會那麼厲害的功夫?」

  見閨女神色不似撒謊,雲漢卿消化掉剛入耳之語後,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是沒修煉過那所謂的武道,可我以前飯量好,胃口大,身上不僅長肉,也長了力氣了啊!」雲輕舞眨巴著澄澈晶亮的眼眸,忽悠著自家俊美爹爹:「得了空,我就跑到林子裡踹著大樹玩兒,久而久之,手上和腿上的力氣不由自主就大了呢!」

  雲漢卿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沒有開口說話。

  雲輕舞倒也不擔心他會七想八想,接道:「爹爹沒趕到莊子上前,我有教訓過幾個叼奴,巧香當時有看到我的身手。隨後就是咱們回府那日,我用拳頭又解決掉了兩個不長眼的東西,這可是好多人都看在眼裡的,再然後,就是我每日堅持做鍛鍊,身上的肥肉掉下去不少,身手和步法自然變得靈活很多,所以,爹爹無需懷疑我的能力。」

  「爹爹信你,可是……」

  「沒有可是,爹爹,我們若真離開京城,那就是逃避,就是怕了那些魑魅魍魎。舞兒不願意這樣的,舞兒要揪出那些壞人,要報仇,這樣才能平復我之前所受的委屈,和今日他們激起的怒火。哼!他們想我死,那我就更得好好活著,活得比誰都好,活著看他們得到應有的報應!」

  母親逝去是迷,爹爹身中詭異之毒,亦是迷,還有那個要想以卑鄙手段,置她於死地之人,更是沒找到線索,這一個個迷,都等著她解開,她又如何能抽身走人,且是憋屈至極地離開?

  「舞兒……」雲漢卿眸光黯淡,嘆口氣,道:「這世道,是強者為尊,你現在是身手不錯,再結合你的身份,是不敢有人明著和你硬碰硬,但是,一旦你遇上那修煉境界高的武者,那時,你又要如何自保?」

  雲輕舞抿著嘴兒沒有插話,就聽爹爹又道:「爹爹的身體怕是撐不了多久的,要是哪天……」見他愈往下說,神色愈變得愴然,雲輕舞立時截斷他的話,笑米米地道:「爹爹,修煉武道是厲害,可你的小舞兒有這個啊!」手指自己的腦袋,她一臉得意地道:「我可是天才,腦袋很聰明的,無法用無力解決的問題,我可以想出其他法子化解的。」說著,她從俊美爹爹掌心抽出手,而後,手兒輕輕一抖,就見殘月被她夾在指間:「爹爹你看,這是我的殘月,它很厲害哦,今個在宮裡,我就是用它殺死那些壞人噠!」

  「殘月?」伸手接過女兒手中的殘月,雲漢卿仔細打量起來,薄而鋒利,精緻小巧,是他從沒見過的刀具:「這是你畫圖到街上找人打磨的?」

  雲輕舞點點頭,又搖搖頭:「圖是我畫的沒錯,但這玩意能成型,能到我手裡,離不開秦叔的功勞。」

  宮裡出現「刺客」的消息,被文帝一道口諭,全然壓了下去,但,長平公主毫無徵兆地前往洛陽行宮暫住,還是在後宮之中掀起了不小的風波。

  風和日麗,陽光明媚,一行好幾位身著華麗宮裝,低聲說笑著的妃嬪,行走在御花園的小道上。

  「洛陽行宮?」

  「長平公主怎會突然到洛陽行宮暫住?」

  「與昨個的事有關?」

  「八成是的。」

  「要我說,肯定有關。」

  「唉!攤上個坑娘的女兒,真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誰說不是呢?不過啊,我覺得與那位太過溺寵有著脫不開的干係。」

  「確實寵得沒邊了!再怎麼說,雲府那幾位小姐也是她的表姐妹,即便身份再尊貴,也不能說出那些話啊,更何況,還出言頂撞自個親娘,這讓那位的臉面往哪裡放?」

  「好了,別再說那些閒話了,免得一不留神傳到皇上和那位耳中,小心治你們搬弄是非之罪。」

  「麗姐姐也忒謹慎了,咱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又沒添鹽加醋,更沒無事生非,皇上和那位知道,還這能隨便給咱們按罪名啊?」

  「琴妹妹,你說呢?」

  「麗姐姐,琴妹妹,好啦,你們都甭說了,咱們可是結伴來園子散心的,何必為那些個事兒鬧得彼此不愉快。」

  ……

  雲輕舞是一大早聽到長平公主離開京城,前往洛陽行宮暫住的,至於消息來源,無疑是她家太子夫君著身邊的奴才,親口傳過來噠。

  吃穿用度減半,住到條件簡陋的洛陽行宮,沒有聖諭不得踏出行宮一步。

  嘖嘖嘖!皇帝的手段還真不賴,沒有因為那作惡的是自己的嫡公主,就有所偏袒,不錯不錯,堪當明君。

  啊呸呸!明君個毛線,若真是明君,作何腦袋進水,將她一個三無傻女,配給各方面皆出類拔萃的太子爺?

  邊在院裡做鍛鍊,某女邊腹誹自家皇帝公公。

  殊不知,長平公主之所以被皇帝那般嚴厲懲罰,與她家太子夫君給力,脫不開關係。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明日就是大婚之期。

  雲府各處,紅綢飄蕩,顯得喜氣洋洋,可臉上真正掛笑容的卻沒有幾個。

  「舞兒,爹爹委屈你了!」

  「不委屈,一點都不委屈。」府上大大小小,沒一個人過來才好呢,省得她還要扮作一副痴樣,陪著爹爹去應酬。再說了,除過爹爹,她對著一大家人可沒什麼好感。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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