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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

  老人一臉盛怒抬起手,指著鍾應,仿佛又要斥責。

  卻因年老體衰,眼前發黑,說不出話來。

  全靠醫生們的勸誡才能壓下火氣。

  然而,鍾應沒打算和他友善,揭開了他虛偽的面目。

  「當年,你確實想救沈先生沒錯。但你救他的方法,是告訴日軍,遺音雅社存有一群優秀演奏者和珍貴樂器,讓他們去抓人、去搶樂器。」

  「那是緩兵之計!」

  寧明志虛弱的反駁,聲音清晰而急喘,「我已經告訴了沈老先生、楚書銘、馮元慶,可以將樂器、手稿轉移到租界去。是那裡的美國人騙了我,騙了遺音雅社,與我何干?」

  「我若是不供出楚書銘和馮元慶,日本人就要打死靜篤了!」

  他的辯駁聲嘶力竭,像是為了摯友能夠豁出性命。

  表演得再動情,也沒能動搖鍾應半分心神。

  因為師父臨行前已經告訴了他一切,教他如何面對這個擅長狡辯的魑魅魍魎。

  這個該死的老頭子心裡,早就沒了是非公正,只有眼中的坦途名譽。

  「那麼,你的築琴呢?為什麼你的築琴就沒有存放在美國人那兒,還能安然無恙?」

  鍾應不需要寧明志回答,鍾應已有答案。

  他哂笑道:「這不過是你和日本人、美國人做的一場戲。看起來你像迫不得已,事實上你早就計劃好了一切,要帶著日本人去美國商人詹姆斯.維綸那兒,拿到遺音雅社的樂器,要挾這群單純的音樂家。」

  那些年的陰差陽錯、機緣巧合,都有寧明志的黑手操控。

  他為了救沈聆,與日本軍官一番交談,定下的不是摯友的安危、不是遺音雅社成員的安全,而是他、寧明志未來在日本的光輝前程。

  為了這份前程,他做了一個漂亮的局。

  樂器送到美國人那裡去,日本人和美國人私下交易,他寧明志就能幹乾淨淨,做一個提前通風報信卻也被騙了的可憐人。

  誰也追究不了他的責任!

  鍾應聽樊成雲說的這些,是詹姆斯.維綸的一點兒佐證,和林望歸往來載寧宅邸多年,與寧明志交談獲得的推論。

  八十年過去,寧明志總有鬆懈疲憊,總有感慨疏漏的時候。

  一點點碎片拼湊起來的真相,令人不寒而慄。

  也能直接解釋——

  為什麼沈聆從此與寧明志恩斷義絕,再也不提。

  鍾應笑容淺淡,看著機關算盡的載寧大師,只怪他自己年紀大了,守不住秘密。

  他說:「只不過,詹姆斯沒把你當朋友。他發現這些樂器價值之後,連夜離開清泠湖登上了前往美國的郵輪,根本沒等到你帶著太君來封賞。」

  「寧明志,遺音雅社的樂器顛沛流離近八十年,遺音雅社的音樂家又因你下落不明……」

  鍾應想起楚書銘、想起鄭婉清、想起楚懷楚慕,想起雙目失明的馮元慶、想起垂垂老矣賀緣聲。

  想起心懷愧疚死不瞑目的沈聆。

  他看向寧明志,聲音鏗鏘篤定。

  「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寧明志心頭巨震,驟然痛苦咳嗽喘息。

  醫生們有條不紊,給他戴上氧氣罩,給他插上了輸液管,用藥物緩緩平定老先生過激的情緒。

  他借著病症,虛弱窩在輪椅里,一言不發,無可置辯。

  因為,全是真的。

  但他不知道,這樣的真相為什麼會被一個年輕人說出來。

  對方是樊成雲的徒弟,所以,樊成雲又是從哪裡得知的?

  寧明志越想越急躁,症狀如同發病一般難以控制。

  室內的傭人親屬焦急萬分,神色擔憂的注視著醫生們忙碌的做著處理,等待寧明志恢復平靜。

  唯獨鍾應站在那裡,漠不關心,只當看戲。

  終於,寧明志的狀態緩和,有氣無力的看向年輕人,氣若遊絲的斥責道:

  「你不是樊成雲的徒弟……你根本不像沈聆!」

  他輸液管都在隨著他的的手掌顫抖。

  「你從哪裡聽來的胡說八道,到底是誰這麼不分黑白的詆毀我!」

  也許是鍾應見過太多這樣的老不死,心情都變得平靜。

  「我確實是樊成雲唯一的徒弟。」

  他竟勾起笑意,「我剛才說的,都是我爺爺,林望歸告訴我的。」

  寧明志沒有聽說過什麼林望歸。

  他皺起了眉,年餘九十仍舊改不了習慣里的狡詐。

  「你這麼年輕,想來你爺爺也年歲不大。那些年那些事,大多落個『身不由己』,他不過是道聽途說,卻煽動了你這樣的孩子,信了傳言。」

  寧明志虛弱又慈祥,擺出了寬容大度的模樣,求一個解釋的機會。

  他說:「我是有苦衷的,這一定存在誤會。」

  「是嗎?」鍾應輕描淡寫,並不覺得寧明志這副快要死去的狀態礙眼。

  他恨不得寧明志就這麼死了,他一定會立刻撫琴一首,興高采烈的為寧明志送終。

  可惜,寧明志再虛弱,仍是虛弱的活著。

  鍾應遺憾的說道:「既然你有苦衷和誤會,為什麼當初不直接告訴我的爺爺?」

  寧明志心生疑慮,他見過太多人,他說過太多事。

  他卻根本不記得,自己和一個叫林望歸的人,說起過遺音雅社的陳年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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