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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昨天還在發消息罵我,說我今天絕對會因為沒心沒肺不會說話天打雷劈——」

  雖然這場秋雨淅淅瀝瀝,快要停了,但是厲勁秋的心裡跟慘遭九重雷劫似的,滿是悔恨和痛苦。

  「原來今天暴雨打雷,就是在提前劈我。」

  「也沒有吧。」鍾應想安慰挫敗的厲勁秋。

  「我覺得你說話沒什麼問題啊。」

  「都是大實話。」

  如果他的表情沒有那麼幸災樂禍,還笑容燦爛,厲勁秋肯定信他。

  然而鍾應笑容燦爛起來,也讓厲勁秋挫敗的心情稍微好了那麼一點點。

  他看鐘應笑得那麼開心,終於決定伸手去揉亂那一頭短髮。

  漆黑、柔軟,和樊大師說的一模一樣。

  厲勁秋得償所願。

  「哼,笑吧。」他說,「你就坐我旁邊,到時候天打雷劈一起劈!」

  年輕人待在一起就是容易吵吵鬧鬧。

  樊成雲坐在琴行,清楚聽到鍾應的笑聲,還有他邀請厲勁秋去聽琴。

  他的徒弟手傷了,心傷了,能有朋友陪著,也許能慢慢好。

  忽然,樊成雲幽幽嘆息道:「你說我不讓厲勁秋來,是不是做錯了?」

  寧雪絮整理著帳本,頭也沒抬的說:「也沒錯。他來有什麼好啊?問個問題、說個話就那麼傷人,他是仙人掌嗎?還不如他妹妹來呢。」

  樊成云:?

  樊成雲還不知道,厲勁秋在寧雪絮這兒的風評也不好。

  畢竟是個傲慢狂妄的年輕人,時常說些話,夾槍帶棒,他聽得躊躇滿志。

  他不怕鍾應學壞,他怕鍾應傷心。

  畢竟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脾氣性格他最清楚。

  傷心了不會說出口,一個人默默的拂弦彈琴,像極了林望歸。

  樊成雲就這麼坐著,不去協會,也不回琴室。

  直到雨停了,鍾應送走了厲勁秋,他才穿過長廊,走進琴館。

  推開門,就能見到林望歸溫柔微笑的彩色遺像,還有安靜擺放的樂器。

  林望歸為遺音雅社付出了一生,嘗試複製了不少遺音雅社的樂器。

  真正留下來的作品,除了他的那四張長清、短清、長側、短側,就只有琴館裡的遊春、淥水、幽居、坐愁、秋思。

  樊成雲慢慢踱步過去,伸手拂過秋思琴弦。

  這是林望歸的遺作,是他送給鍾應的十弦琴,更是他送給樊成雲的驚喜。

  秋思琴聲清冽,比雅韻更加輕盈。

  林望歸不過是一個天賦平庸的斫琴師,卻能做出這世上獨一無二的琴。

  他一根一根挑過秋思琴弦,緩緩坐在琴凳上。

  十弦秋思,正好伴著秋日思緒,漸漸迴蕩於琴館之內,帶起琴師的一片深思。

  樊成雲並不會彈十弦琴。

  他不過是隨性撫弄琴弦,讓它們發出悅耳聲響。

  不一會兒,室內琴聲慢慢消失,歸於平靜。

  樊成雲嘆息一聲,稍稍側身,就能抹響旁邊那張坐愁。

  坐愁是張九弦琴。

  九根絲弦清泠冷冽,琴身取自老杉木,絕佳良才斫制而成。

  費了林望歸不少功夫。

  自古伏羲作琴,舜帝定為五弦,增一弦為文,又增一弦為武,古琴本該是七弦。

  可宋太宗又增兩弦君、臣,變為九弦琴——

  君、臣、文、武、禮、樂、正、民、心,弦弦有意,音音動人。

  樊成雲就是用這張坐愁,登上法國的音樂舞台,得了個千古遺音的名頭。

  然而,他根本不會彈奏九弦琴。

  只不過是學了大名鼎鼎的朱文濟,以九弦之中的七弦,奏響一曲《風入松》,故意要引得近在義大利的貝盧,知曉他「樊成雲」罷了。

  九弦動七弦,仍是絕世佳音美名遠揚。

  他記得,這琴弦上響徹的《高山》,獲得法國新聞爭先恐後的報導,仿佛真是什麼上古絕響,驚艷西方。

  一連十天半月,他忙得只顧得上給林望歸發消息,叫助理打電話給寧雪絮詢問林望歸的病情。

  再回來,就是天人相隔,不復相見。

  「嗡!」

  一聲沉悶的響動,樊成雲也不愛彈它了。

  坐愁坐愁,這琴沒取錯名字,更懂了蔡邕的古意。

  要不然,他怎麼會坐在這兒隨手剔弦,就愁得頭髮都要白了。

  樊成雲放下那張九弦琴,笑了笑,拿過了那張自己熟悉的七弦琴。

  七弦幽居,儘是歡喜。

  他記得,這琴是在樊林誕生的第一張琴。

  那時樊成雲傾盡所有,抵押了別墅、古董,還欠了大把人情,才將這棟原屬於沈家的老宅院給買回來。

  僻靜偏遠,離最近的市場採買也要開車幾十分鐘。

  但是林望歸說,這裡好,人傑地靈,山清水秀,適合他練琴,也適合林望歸斫琴。

  樊成雲掌心撫過深沉紅木的漆色,記憶里卻是幽居淺色木坯的模樣。

  這不是什麼好木材,也不過是林望歸拿來練手的琴罷了,卻是他最喜歡的琴。

  因為,林望歸說:「等我試好了這張七弦幽居,我就動手給你做一張更好的七弦琴。」

  樊成雲端坐於幽居之前,伸手按弦拂音,旋律流轉,即興猱吟雙弦,奏出澄澈清泠之聲。

  如今無論他有了多少年歲過百的老琴,還見識過了千年不腐的十弦雅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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