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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緣聲越聽越急,越想越氣。

  他急著想知道這場音樂到底在演奏什麼,他生氣的猜測樂曲在諷刺他這個常居於美國的傢伙,不懂得中國人的情懷!

  當他忍不住想要出聲打斷演奏的時候,音樂突然漸漸淡去。

  停留著柏輝聲笑容的屏幕,被一個陌生人取代。

  他頭髮稀疏、垂垂老矣,賀緣聲確定自己不認識他。

  但他閉著眼睛拉開了手中的琴弓,演奏出了熟悉的旋律。

  可惜,屏幕上的老人,實在沒有什麼才華。

  旋律仍是《萬家春色》的旋律,他演奏出來,簡直是突兀又刺耳的噪音!

  賀緣聲皺著眉,惡狠狠的盯著這個不速之客。

  他寧願聽舞台上抓心撓肺的演奏,也不想聽一個陌生的老頭子,糟蹋師父的曲譜!

  對方渾然不覺,沉醉的享受自己比拉鋸子好不了多少的樂曲,完整的奏完了《萬家春色》最著名的弦音。

  放下琴弓,他才睜開眼睛,緩緩說道:

  「我六十六了,拉不好二胡了。但是我年輕的時候,本來也拉不好。」

  他笑得見牙不見眼,「我還記得,那年考進清泠湖學院都是稀里糊塗的,什麼都不懂。是馮老師說,音樂是為了讓人快樂,拉不好二胡,就學好樂理、通曉樂律,一樣能做懂音樂的人。」

  他笑聲爽朗,視線真誠,「馮老師,感謝您,我很快樂。」

  賀緣聲愣在座位上,握著手杖發呆。

  他心中隱隱有了猜測,又不能完全確定。

  很快,屏幕上再次出現了一個陌生人。

  他看起來四十多歲,同樣拿著二胡,演奏了馮元慶創作的樂曲。

  這位先生的演奏,比之前的老人好了許多,聽得出專業水準。

  優美悅耳的曲子短暫,他看向禮堂,笑道:「我應該是馮老師帶的最後一屆學生,當時,他老人家都七十了,拿起琴弓,拉開琴弦,就像只有二十歲。」

  「那時候我就想,等我七十,我也要像馮老師一樣,從二胡里找回我的青春。」

  一段一段視頻,帶著這些陌生人對「馮老師」的回憶,出現在禮堂巨大的投影幕布上。

  他們說,馮老師的樂曲,永遠能讓人感受到希望與春天。

  他們說,馮老師教導的樂理樂律,即使離開了二胡,也能受用終身。

  賀緣聲見到了老年人、中年人、青年人。

  他視線震驚的揣度著陌生人的歲數,驚訝的發現,竟然有年歲不過三十的人,認真的拿著二胡,演奏著馮元慶的曲目,說道——

  我也是馮老師的學生。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馮元慶早在九十年代退休,最後一屆學生的歲數,直至今日怎麼也要超過四十歲。

  可是,他看到了風華正茂的年輕人,聽出了他們未經風霜的稚嫩。

  他們卻口口聲聲,說著「馮老師」「馮老師」,仿佛真的是馮元慶的學生。

  賀緣聲怒不可遏。

  他認為這是一場騙局!

  舞台上狡猾陰險的傢伙,找了一群不知廉恥的演員,要騙他感動,騙他相信這種不可能的事情。

  視頻中的陌生人,框在了許許多多方格里,像是數量眾多的學生們相聚一堂,爭相向面前的老人,講述自己和馮老師的過去。

  賀緣聲卻站了起來,無心再聽,無心再看!

  他要找舞台上的人算帳,讓他們知道自己還沒有老糊塗——

  忽然,交織在一起響起了熟悉的旋律。

  二胡清晰的奏響了曾經敲擊在希聲上的殘缺樂譜。

  賀緣聲扶著椅背,站在那裡,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巨大的投影屏幕之中,傳來的《猛虎行》,有著與編鐘的演奏截然不同的音色,依然透著遮掩不住的鏗鏘堅毅。

  而演奏它的,竟然是一個小女孩。

  她可能十歲,可能更小。

  扎著兩隻嬌俏的小辮,專注於懷中比她還要高出幾分的弦樂器。

  她的演奏,遠比之前視頻里所有人都要深邃、廣闊,不像是一位年紀小小的稚童,能夠奏出的樂思。

  但她每一縷長音短顫,都準確的表達出了《猛虎行》的主旨,甚至將那決不屈服於命運的樂思,奏出別樣輝煌。

  賀緣聲站在原地,扶著座椅,努力傾聽這曲從編鐘轉到二胡銀弦上的漢樂府。

  聲聲陣陣都與編鐘敲響的音色截然不同,又完完全全的傳遞著馮元慶始終期望的旋律。

  人立於猛虎之前,面不改色。

  人制於野雀勸說,不忘初心。

  一首承載著千難萬險的詠志古曲,流淌在小女孩的二胡弦上,沒有絲毫的違和。

  賀緣聲甚至覺得,這孩子是真的懂得《猛虎行》,也真的懂得馮元慶。

  如幻覺一般的認同,撫平了賀緣聲幻想中的怒火。

  小女孩的演奏結束,她的眼睛明亮,臉頰稚嫩。

  她說:「剛才我演奏的,是我看過馮老師的教學視頻之後,學會的《猛虎行》。」

  「馮老師沒有見過我,但在我的心裡,他依然是我尊敬的老師。曾經,我以為他是喜歡墨鏡,想做一位年輕又時髦的音樂家,才會在教學視頻里戴著墨鏡上課。」

  小女孩童音稚氣未脫,卻說得格外鄭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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