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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在陌生的美國享受生活,他們絕對更願意在自己成長的祖國大地,成為照亮更多人的光芒。

  鍾應懂得這樣的期望。

  他正是在這樣的期望視線里,成長起來的稚子。

  他說:「我不知道為什麼您希望他們留在美國,可我認識的柏老師、聽說的馮先生,一直為自己身為中國人,生活在中國感到驕傲和自豪。」

  「他們畢生願望就是尋回遺音雅社的樂器,讓它們重新奏響漢樂府曲譜。」

  一番慷慨陳詞,來自於年輕稚嫩的、柏輝聲的學生。

  賀緣聲直愣愣的看他,就像看到了年輕的柏輝聲。

  一樣的熱愛那片遙遠的土地,一樣的心懷赤誠義無反顧。

  「你多大?」賀緣聲上下打量鍾應。

  鍾應如實回答:「十八。」

  賀緣聲苦笑一聲,語氣竟是諷刺。

  「你還小,根本沒見過我師父,也根本不懂我在說什麼。」

  老人長嘆一聲,杵著手杖就要離開。

  「我守不住他們,也會為他們守住希聲。」

  這話幾乎等於他不會改變捐贈的決定,不會讓希聲回國。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那一年沒有攔住師父,讓他回到了中國。」

  鍾應沒見過如此固執的老人,他聲音認真的說道:「我不懂您的話,但我懂馮先生。」

  「馮先生來過美國,依然選擇回到中國,一定是希望能夠親眼看見東方初升的太陽!」

  「小應!」樊成雲聞言大聲喝止。

  然而,晚了!

  剛才還一臉平靜,看待無知小孩兒般寬容看待鍾應的老人,頓時白了一張臉。

  他瞪大眼睛,幾乎站立不穩的抬手扶住椅背,又憤怒的抬起手杖,泄憤一般砸倒了旁邊的小桌。

  茶杯落地,四分五裂。

  可玻璃碎裂巨響,掩蓋不住老人撕心裂肺的怒吼——

  「他看不見了!」

  鍾應驚慌失措的站在原地,他充滿美好願景的形容,似乎觸動了賀緣聲最糟糕的記憶開關。

  面前的老人眼眶閃著淚水,渾身氣得顫抖,雙手抓住椅背,指節發白,恨得痛徹心扉。

  「他再也看不見了!」

  第40章

  老人的怒斥, 令鍾應感到恐懼。

  那是深及靈魂的悲傷、痛苦,隨著他的每一個字、每一個音,掀起陳年舊恨, 噴涌而來。

  就連他的眉、他的唇、他的眼睛都在劇烈發顫, 似乎心底迸發了海嘯山洪,再怎麼也克制不住軀體的痙攣, 靈魂痛到了極致。

  鍾應對情緒十分敏感,面對這樣的怒火,他幾乎無法動彈,更沒法辯駁。

  樊成雲見狀, 立刻低聲道:「賀先生, 小應不是故意的。他沒有見過馮先生,他不是故意的……」

  師父一解釋,鍾應就知道自己的說錯了話。

  但他腦海反反覆覆回憶, 依然不知道一句太陽東升、朝氣蓬勃的期望, 為什麼會引得老人震怒。

  「你沒見過, 那我讓你見見。」

  賀緣聲重重的將手杖砸出刺耳的聲響,像是狠狠砸在自己的心上。

  「你跟我走!」

  剛才氣得快要無法站穩的老人, 轉身杵著手杖, 大步向前。

  所有人都不敢多說, 緊緊跟在他身邊。

  鍾應一臉錯愕,步伐比任何時候都要忐忑。

  師父……

  他沒有出聲, 只不過微微張開唇喊了喊。

  樊成雲立刻心領神會的搖了搖頭。

  「沒事、沒事。」

  師父小聲說道,還抬手輕輕拍著鍾應後背, 寬慰著可憐的無辜孩子。

  這不是解釋的時候。

  他們多說一句話、多發一點聲, 都可能惹得那位可憐的老人滿眼含淚的發火。

  賀緣聲八十了, 他背脊再怎麼挺直, 也掩蓋不住歲月流逝的衰弱和滄桑。

  樊成雲、鍾應安靜跟隨他。

  謝會長和助理謹慎的攙扶他。

  眾人沉默得非常默契,不再說話去觸動老人心底深處埋藏的悲痛。

  車輛迅速行駛,它到達的目的地不再是華人互助會,而是賀緣聲的家。

  鍾應下車,需要仰頭才能看清這座富麗堂皇樓棟的全貌。

  賀家紮根美國,四代從商,僅僅從居住的地方,他就能知道,老人確實可以承擔起柏輝聲的巨額治療費用。

  也更清楚的意識到,從拍賣行、收藏家手上買回希聲的賀氏商會,到底為那套編鐘付出了多少。

  一行人走入庭院,悠閒喝著下午茶的孩子們好奇的看過來。

  「曾爺爺?」

  「外公!」

  「賀先生?」

  嘰嘰喳喳的呼喚,好不容易打碎了凝重的氣氛,卻又被賀緣聲怒目而視。

  「都不許進來!」

  他板著臉,沉聲一句話,就讓整個賀宅重回相同的鴉雀無聲。

  無數單純無辜的眼睛,目送鍾應他們走入房子,帶著孩童特有的好奇。

  鍾應隨著賀緣聲穿過大廳,走進了那間屬於賀先生的書房。

  他視線落在書房牆面的瞬間,只覺得壓抑心情更加沉重。

  因為,書房牆上懸掛著很多照片。

  每一張照片都有馮先生和柏老師的身影,賀緣聲將這些合影、單人照精心的做成了裝飾,鄭重的保存在了自己隨時能夠看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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