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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應對醫院的記憶,不比戈德羅講述的美好多少。

  他只不過是安靜的進行翻譯,都能見到慘白的牆壁、聽到忙碌的呼叫,還有彌散不去的消毒水氣息。

  樊成雲聽完,嘆息一聲。

  鍾應看向戈德羅,仍是問道:「你知道木蘭琵琶對楚懷很重要,可你還是把它送去了拍賣行?」

  戈德羅雙眼赤紅,眼淚在眼眶打轉。

  他狠狠擦掉淚水,「你不覺得那把琵琶不吉利嗎!」

  「楚懷的外公外婆,因為它出了事,楚懷的母親,因為它放棄了治療,現在輪到了楚懷和她的弟弟……」

  「不是我一定要用它還賭債,而是連我活不了,楚懷又怎麼活得下去?!她要是死了,再珍貴的琵琶又有什麼用?」

  戈德羅的理論總是正確無比。

  在他眼中,再貴重的樂器,都比不過心愛的人一條命。

  鍾應無法說他錯,卻不能承認他對。

  他只是看著師父,等到了樊成雲最後的一句——

  「走吧。」

  他們離開了公寓,鍾應帶走了那個相框。

  即使坐在計程車上,他也垂眸盯著照片上的姐弟,端詳他們快樂彈奏的木蘭琵琶。

  他聽了楚芝雅臨終時候的事情,甚至會順著戈德羅的講述,去揣摩楚慕的心情。

  賣掉琵琶,可以救母親的命。

  可他的姐姐為了琵琶,放棄了母親的命。

  雖然,那是母親的意願更是遺願。

  但是,正如楚慕譏笑所說的那句「人死如燈滅」,沒有了母親,他們還怎麼擁有完整的家。

  鍾應思考了很久,直到走回藝術樂團的音樂廳才重新開口。

  「師父,照片上的楚慕彈的是雄蕊琵琶,楚懷彈的是雌蕊琵琶。楚芝雅女士一定教給了他們關於木蘭琵琶的一切,還留給了他們楚先生的姓氏。」

  「樂器和音樂,應該給人帶去幸福和希望,可是我不明白……」

  他眼睛裡藏著無法抹消的悲傷,連聲音都變得低沉。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樊成雲垂眸,看著相片上笑容燦爛的兩個年輕人。

  即使照片沒能記錄聲音,他的耳畔也能迴蕩起木蘭琵琶獨有的清泠弦音,還有姐弟倆不知疾苦的歡聲笑語。

  「如果他們能回家就好了。」

  樊成雲所說的家,不是那棟公寓,也不是奧地利的任何一所房子。

  而是遙遠東方的大地上,屬於楚氏一族的故土。

  「他們應該回家的。」

  鍾應能夠聽懂師父的弦外音,他看著手上的照片,想起了楚芝雅臨終前的話。

  有琵琶,就會有完整的家。

  他捏緊了相框,遲疑說道:「也許……楚芝雅女士在等楚先生。」

  不需要任何人佐證,更不需要楚芝雅的遺言。

  他就是如此的相信——

  鄭婉清會停留在奧地利,一定是在等楚先生;楚芝雅帶著孩子們留在奧地利一輩子,自然也會等著楚先生。

  歐洲與中國,海洋之遠,萬里之遙。

  她們無時無刻不想回家,卻被迫停留在異國他鄉,等待著失散的親人,一起回家。

  只不過,楚懷和楚慕在奧地利長大,沒有去過遙遠的故土,更不認識失散的外公。

  他們無論聽過多少關於中國的故事,都會以為,這裡就是家。

  外人沒有辦法得知故人的想法。

  楚懷沒法溝通,楚慕又性格執拗,探病一趟回來,鍾應反正增添了更多愁緒。

  樊成雲伸手拍了拍徒弟的肩膀,寄予厚望的叮囑道:

  「你這幾天好好準備紀念音樂會,不要再操心楚家的事情了。我會想辦法邀請楚慕來參加音樂會,希望他聽過木蘭琵琶的聲音,態度能夠稍稍緩和一些,我們也好和他再商量商量。」

  師父的理念,向來欲速則不達。

  鍾應越是悲傷,越是急切。但是他面對楚慕又無計可施。

  他放下了相框,重新拿起雄蕊琵琶。

  藝術樂團和維也納之春早早準備就緒,等著他加入排練,演奏厲勁秋大改之後的紀念曲。

  沒有了鋼琴,雄蕊琵琶一千多年的弦音,完美的勾勒出《凝視星空,同舟共濟》的豐富情感。

  只可惜,鍾應心中悲傷大過希望,使得整首曲子情緒凝重,增添了更為深沉的痛苦與哀思。

  厲勁秋站在台下,聽覺敏銳,當然能夠聽出鍾應的心情。

  那雙熟練挑弦的雙手,偶爾猶豫遲疑,偶爾急切震怒,他彈奏的樂曲一如既往的好聽,一如既往的無愧於那把唐代琵琶。

  但是,弦音里缺少了紀念曲該有的蓬勃朝氣。

  排練結束,厲勁秋伸手敲了敲舞台木質地板。

  他在舞台旁仰望鍾應,「你的琵琶里,好像多了很多憂鬱。」

  鍾應抱著琵琶,欲言又止,最終嘆息道:「厲先生,其實我在為一件事情發愁。」

  「什麼?」厲勁秋的眼睛忽然亮了,他就喜歡鍾應發愁。

  「說來我聽聽,也許我能幫上忙?」

  鍾應見他如此熱情主動,心情確實好了一些。

  他抱著琵琶走下台,鄭重的把琵琶放好,才閒談一般說道:「我很不會跟人聊天。你說,要是和一個奧地利人聊天,應該選什麼話題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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