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更因為這樣,他不得不確認一件事情,「所以,你幫維也納之春作的曲子,寫好了嗎?」

  「那不重要!」

  厲勁秋情緒十分激動,正在為鍾應挑選最適合的管弦樂隊。

  他腦海里只有鍾應的音樂,只有那朵顫顫巍巍盛開的希望之花。

  只要伸手摘下它,人類就能回溯時間,阻止一切慘烈的屠殺。

  然而,鍾應認真看他,需要一個正式的回答。

  厲勁秋不想顯得自己不負責任,隨口說道:「他們時間還早,不急這麼一兩天。而且維也納之春要的是紀念死難者的主題,悲傷淒涼、莊重宏偉,和你的旋律不是一種風格,你不用擔心他們會影響我幫你忙。」

  厲勁秋如此無私偉大,鍾應更加擔憂。

  「我們的主題也是紀念死難者。」

  鍾應提醒他,「應該說,我們就是維也納之春的競爭對手。」

  厲勁秋眨眨眼,思緒反應了好久什麼叫「競爭對手」。

  「啊?」

  寂靜的鋼琴房,迴蕩著鍾應解釋唐代古董琵琶的聲音。

  「這次的音樂會比賽,是奧地利音樂協會定下的,我們都在為了一把唐代琵琶量身定製紀念曲目。它剛剛在維也納交易行拍出一千萬歐的價格。」

  厲勁秋拿著拍賣行手冊震驚詫異,端詳那把一千萬歐的唐代琵琶。

  他也算是見過無數古董樂器的人,沒想到近一億人民幣的天價樂器,長得這麼的……樸素。

  「這和大街上五百一把的琵琶有什麼區別?」他永遠難以理解有錢人的品味。

  鍾應笑出聲。

  可他看鐘應笑得燦爛,補充問道:「難道這木頭又是一千年以上的烏木?」

  鍾應樂不可支。

  「別笑了!」厲勁秋抓住身邊這傢伙,「說實話也有錯?」

  鍾應忍住笑意,越發覺得厲勁秋有話直說的脾氣有意思。

  「你說的確實沒錯。這把琵琶從市場價格來講,不應該這麼貴。」

  如果不是弗利斯一口價一千萬歐,也許這把琵琶,已經以五萬、五十萬之類的合理價格,來到他的懷裡。

  鍾應講述了富商弗利斯的行為,厲勁秋更覺得有錢人果然是匪夷所思的暴發戶。

  「一百三十萬直接翻了七倍……」

  他嗤笑一聲,透著對弗利斯的鄙夷,「錢多就是喜歡燒。所以,這琵琶也是遺音雅社的樂器?」

  「也許是。」

  鍾應不敢完全肯定,但他認真的說道,「即使是遺音雅社的木蘭琵琶,恐怕鄭婉清女士也沒想過能夠拍出這麼高的價格。」

  「沈先生曾說,楚家琵琶眾多,珍貴的唐代琵琶至少有六把。木蘭琵琶作為素淨紫檀木樂器,很平凡、很普通,唯獨它的雌雄雙蕊源自《木蘭辭》主題,又雕刻了木蘭花,楚先生才將它們帶進了遺音雅社,與夫人鄭婉清一起,為重譜樂府詩出力。」

  樂器本身的價值不可考。

  但是木蘭琵琶的流失,帶著兩位優秀的音樂家,消失在歷史洪流,就成為了鍾應和師父最深的牽掛。

  鍾應沒能去過美國,可師父告訴他,華人互助會至今有楚書銘、鄭婉清及女兒楚芝雅的合照。

  他們順利到達了美國,順利的找回了木蘭琵琶,順利的登上了回家的郵輪……

  「但他們沒能順利回家。」

  鍾應的講述總是平靜。

  然而,厲勁秋每一次聽,都覺得心跳抽痛,常常與消失多年的音樂家共情。

  「這麼多年,並不是只有我和師父在找這些樂器。」

  鍾應不過十八歲,說出來的故事,綿延了近八十年。

  「清泠湖商會、清泠湖大學音樂學院、清泠湖音樂協會、美國華人互助會都在一起尋找它們。大家買回來、借回來的琵琶,掛滿了音樂學院的樂器室。」

  鍾應手上沒有楚鄭夫婦的資料,但他每次走進音樂學院的樂器室,都能見到牆上掛滿了琵琶。

  法國拍賣行的玳瑁軫,義大利私人收藏的玉四品。

  他站在那面琵琶牆前,感受到無比的震撼,還有跨越了光陰的惆悵。

  因為它們代表著長達數十年的努力,以及背後不肯放棄的身影。

  那些他並不認識的前輩們,耗費了金錢、精力,只為了帶回琵琶,像是琵琶寄居了楚鄭夫婦的亡魂,渴望著魂歸故里。

  「遺音雅社的樂器,就像我們走失的家人,如果我們不找它們,它們可能永遠回不了家了。」

  厲勁秋看著鍾應,像看到了許多人。

  他仿佛也見到了滿牆相似的木蘭雕花琵琶,終於知道,鍾應為什麼會如此執著於十弦雅韻。

  因為那張藏在貝盧手上的古琴,可能是他唯一能夠確定蹤跡的樂器。

  遺音雅社其他樂器,就跟這琵琶似的,滄海一粟,大海撈針。

  「所以你的曲子裡,不止是紀念死難者,也在紀念戰爭中消失的人。」

  厲勁秋感受到的那份希望,更加具體,「無論是戰爭中流失的遺音雅社樂器,還是毛特豪森死去苦難者,你都期望著自己能夠在一切還沒發生的時候,拯救他們。」

  鍾應笑著看他,終於體會到藏在音樂里思緒,被人完全了解的快樂。

  「因為我們遭遇過相同的災難,任何一個遭過難的人,都不會願意見到歷史重蹈覆轍。」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