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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紙張與私信摩挲的聲響格外刺耳。

  像是利刃將二人的關係斬斷得乾乾淨淨。

  他艱難地將和離書給拿了起來,緩緩往前一送,目光落在她那雙繡花鞋上,雪白的緞面繡著一朵玉蘭,沾了不少塵土泥漬,卻依舊難掩姿容。

  崔沁二話不說上前,將那和離書給抽離開來。

  心仿佛被抽走似的,慕月笙終究感覺到有一股密密麻麻的酸脹湧上胸膛。

  指節分明的手指輕輕一抖,心裡莫名地慌了一下。

  餘光,那面容姣好的小妻子,乾脆利落拾起信封,將和離書裝入,朝他福了福身,轉身消失在門口。

  他微微眯起眼,目光艱澀往門外瞧去。

  崔沁的身影折入廊蕪,瞧不見,卻能清清楚楚聽到她的腳步聲,那麼急,那麼快。

  恨不得立即逃離他似的。

  終是等到那纖細的身影到了側面長廊,只可惜是一閃而過,如驚鴻般很快從他餘光掠過,了無痕跡。

  他就這麼失去了她。

  屋內燈光融合,映襯得他面容柔和。

  他所有的鋒芒和冷冽悉數被燈芒給遮掩,只留下一溫潤如玉的容顏。

  他說不清楚心裡是什麼滋味,只好像眼下,沒什麼事值得他去掛念,也沒什麼東西值得他提起興致,心口驟然空落到了極致。

  須臾,藍青踱步至門口候著,瞧見屋內慕月笙手撐著額,閉目養神,神情掩在半片陰影中,瞧不真切,孤寂的身影陷在圈椅里,湛藍色的長衫遮掩不住他的疲憊,無端叫人生出幾分心疼。

  他剛剛瞧見崔沁離開,手裡還拿著一信封,便覺不妙。

  莫不是和離了?

  瞧著主子心情定是極為不好,他印象里不曾見慕月笙這般提不起勁。

  可外頭太傅新喪,陛下將喪事交予慕月笙打點,朝廷要按什麼章程規制去給太傅辦喪,都需要慕月笙來定奪。

  藍青一時踟躕不已,是進亦難,退亦難。

  猶豫了片刻,藍青想起慕月笙一貫的作風,終是清了清嗓子,溫聲喚道,

  「三爺,禮部來了官員,在外頭等您示下,詢問太傅...」

  「不去了...」

  圈椅那頭傳來慕月笙冷清的嗓音。

  藍青差點以為自己聽錯,睜圓了眼,「什...什麼?」

  慕月笙坐在窗下的圈椅里,緩緩抬起冰魄的眸子,瞭望窗外煙霧蒙蒙,

  「就說我染了風寒,將事情推給禮部尚書胡精忠。」

  藍青震驚地張了張嘴,默了片刻,終是什麼都沒說,忙得頷首,「是...」

  他轉身匆忙步去前廳,腦海里卻是浮現起裴音逝去那晚慕月笙的模樣。

  雖是悲傷,些許是早早做了心理準備,不見有多痛苦,沒有絲毫倦怠,照樣早出晚歸,出入廟堂。

  可眼下僅僅是與崔沁和離,慕月笙便生出幾分頹喪之氣。

  這是藍青所僅見。

  慕月笙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做,他只知道,是在遵循身體的本能。

  明明在蓋下那個私印前,滿腦子還是朝中政事,以及要如何說服他母親將裴音靈牌迎入祠堂....崔沁離開後,驟然間就像是抽走了他所有生氣。

  那些原以為很重要的事,悄然間便不重要了。

  他閉上了眼,就這麼枯坐在那裡,沉沉睡去。

  夜色淒迷。

  崔沁沖回榮恩堂,入門的時候跌了一跤,身子撞在博古架上,陳列之物頓時砸得滿地都是,動靜太大,將方嬤嬤和雲碧都給嚇醒了,二人驚得一睜眼,瞧見崔沁身子如枯葉般掛在博古架上,大驚失色,

  「夫人!」

  「姑娘!」

  雲碧急忙撲過來將崔沁攙扶起來,卻見她臉上毫無血色,好像是遭遇了什麼人間慘禍。

  還當崔沁去了前院那麼久,是跟慕月笙在一塊呢。

  「這是怎麼了?姑娘你別嚇我!」

  崔沁木著臉,踉蹌坐在堂屋裡,將手裡的和離書在方嬤嬤和雲碧眼前晃了晃,啞聲吩咐,

  「方嬤嬤,還請您去幫我雇幾輛馬車來,記住不要慕家的馬車,要外頭的,雲碧,即刻收拾我的衣物嫁妝,我們離開。」

  方嬤嬤和雲碧目不轉睛盯著那個信封,幾乎是嚇蒙了,心臟都跳到了嗓子眼。

  「姑....姑.....」雲碧張嘴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再看那信封便知木已成舟,為時晚矣,早點走也體面,遂含著淚入內去收拾行裝。

  方嬤嬤卻是踟躕著沒走,眼底噙著淚,「夫人,您這是何苦....您再給國公爺一個機會,老奴先去容山堂找郡主.....」

  方嬤嬤匆忙擦乾眼淚就要走,卻被崔沁給扯住了袖子。

  她面龐發白,十分虛弱道,

  「嬤嬤,求您了,讓我走吧,我是真的待不下去。」

  方嬤嬤怔了半晌,最終無奈去安排馬車。

  雨勢漸大,風聲涌動,天際漸漸露出青白。

  光突然透進來,崔沁眯起眼微有些不適應。

  她已經在堂屋內坐了整整兩個時辰,身上悶出一身細汗,沁在肌膚與衣衫間,滑膩難受,入了裡間擦拭了身子,換了一件杏色綾羅裙,依然安靜坐在堂屋角落,神情恍惚,如被雨水澆濕的雛菊。

  雲碧帶著丫頭們大抵收拾好了行裝,慕家的東西一概沒要,只有獨屬於她自己那部分嫁妝,也就七八個箱子,並一些隨身的金銀細軟和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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