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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望冷笑一聲,端起茶盞,一飲而盡:「我就是小人。」

  ……

  周望笑道:「你與步薇容真是越來越像了。」

  唰!

  薄將山抓住周望的衣襟,往自己的方向一拽!

  紫檀桌案傾翻,香爐咕嚕嚕滾去,茶壺杯盞碎了一地。薄將山從小習武,體格健碩,相比之下周望羸弱太多;周望被拉扯得近前,看著薄將山的神情,呵呵地笑了起來。

  薄將山眯起眼睛:

  「周雲訖,你救過我很多次,我也再三警告你。」

  「別做傻事,現在不是時候。」

  「現在——做什麼——都不是時候。」

  ……

  ·

  ·

  當時,薄將山離開東宮之前,將一隻素色小盒交給了周望。

  周望倒也不想猜,直戳了當地問道:「這是什麼?」

  薄將山淡淡道:「——『養龍蠱』。」

  周望聞言一靜。

  他抬起眼睛來,看向薄將山。深秋落葉,暮雨湫穢,薄將山的眼睛裡依舊飲著光明。

  這是周望在這偌大的上京,唯一一個交心的好朋友。

  周望苦笑道:「你不是說不是時候?」

  ——現在不是造反的時機。

  薄將山答道:「以防你等不及。」

  周望頓了頓,隨即問道:「此物有何用?能救我不成?」

  「你若想殺父弒君,那是天理不容,一旦事情敗露,沒人可以救你。」這番驚人又殘忍的話,薄將山說來平淡而隨意,「此物,是以防你,做不成事的。」

  「如果你做不成……」薄將山湊過去,低聲言語道,「——我幫你反,你安心去死便是。」

  周望偏頭看著他,頓覺人生有此惡友,真是八輩子作孽的福報,朗聲大笑起來。

  薄將山也大笑出聲,末了作揖告辭,扭頭鑽進深秋暮雨里。周望也轉身向反方向走去,兩人肩上都是零落的枯葉,沒有誰回頭。

  這是他們生平最後一次相會。

  ·

  ·

  長樂十七年,東宮謀逆。周望起兵迅速,發難突然,將周泰囚至紫宸殿。

  他命令親兵將一素色小盒,打開後速速扔進了紫宸殿裡……

  ·

  ·

  薄將山怔愣半晌,末了嘆了一聲:「我已經記不起太子殿下的模樣了。」

  啪!!

  步練師終於按捺不住滿腹的怒火,拍案而起,厲聲斷喝:

  「——薄止,以臣弒君,是為朔賊!!」

  薄將山聞言一笑:「是嗎?」

  「薇容啊,天命無常,唯有德者居之。」薄將山四平八穩地坐在椅子上,愉悅地看著步練師,甚至聲音還是笑著的,「臣弒君,子弒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漸久矣——陛下做過什麼,你比我還清楚;如今他只是遭了報應,怎麼能怪我呢?」

  「——是他自己無德啊。」

  薄將山嗓聲輕柔,好似情人呢喃,眸中鋒寒漸盛,又似刺客暴起:「周泰若是對周望稍微好一些,周望便不會走上此路……他們親父子之間,尚且涼薄如斯;我一介外姓人,又哪來的拳拳之心?」

  是周泰自己無德無仁,才落得今天這般田地;要不然我心中懷著再多的不臣之心,又怎麼能奈何得了大朔天子半分?

  步練師冷嗤一聲:「休得混淆恩怨,詭辯是非!」

  「如今家國無君,社稷無首,你就是第一等的罪人!」步練師怒道,「『不恤君之榮辱,不恤國之臧否,偷合苟容,以之持祿養交而已耳,國賊也』!——薄將山,你也不怕遺臭萬年,招來永生永世的唾棄!」

  「令公張口仁義、閉口道德,還真是陛下養出來的一條好犬啊。」

  薄將山也抬高了聲調,嘲諷地笑出聲來:

  「薄某為國賊?薄某入朝為官,幾經春夏,不愧蒼天,不怍萬民!」

  「周泰久不立儲,致使皇室內鬥:秦吳二王,暗裡相爭,明中相鬥,如此經年,國力虛耗,金石空流!苦的是誰?苦的是上稅的萬民,苦的是天下的百姓!他們繳的稅、納的賦、服的役,是為了一家一姓之怨,一兄一弟之爭,你說可笑不可笑?」

  步練師辯道:「這也是為了選出……」

  「——選出英明睿智的新帝?」薄將山笑著打斷她,「好薇容,選出來了嗎?以手足相殘,以兄弟鬩牆,以同室操戈選出來的東西,能是什麼仁慈的君主,能是什麼聖明的皇帝?都是只想著一己之利的自私蠢物罷了!」

  「……也是。」薄將山表情恍然,「周泰哪裡是為天下人而選?他只是想選個周家的守墓人,守住周家的榮華富貴罷了,正需要這等自私自利的蠢東西。」

  「薇容,你我同經風雨,共度苦厄,知道這個朝廷,是爛到骨子裡去了。」薄將山神情溫和起來,語氣開始變得柔緩,「治世之能臣,安稷之棟樑,乃勠力上國,下惠流民,建永世之業,流金石之功者。」

  「——豈是一家一姓之忠僕?」

  「好薇容,你心懷天下,仁民愛物,為什麼理解不了我呢?」

  這個天下,不該姓周。

  ·

  ·

  步練師沉默了。

  薄將山神色愈發愉悅起來,修長蒼白的手指敲打著桌面,綴成一篇志在必得的鼓點。

  良久,步練師抬起頭,看向薄將山:「薄止,我翻譯翻譯,你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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