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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生病了尚恩。」段亦然說,「我只是生病了,你明白什麼是病嗎?」

  就是讓你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你從來,都不問我生的是什麼病嗎?」

  抑鬱,倒錯,躁狂,還是毒癮?我不知道。

  我只是一度認為段亦然從不會同情他人的苦痛和災難,現在看來,不全怪她,她自己的死活都鮮少有人過問。

  就連我也不問。

  即使我早就目睹過她癲癇般地吞藥。

  段亦然還會將我的藥片倒進馬桶,她還勉強明白這樣無休止地吃藥最終會走向毀滅,可我就那麼眼睜睜看著她吃,帶著凌虐她的快意。

  她有錯,我亦不可饒恕。

  「我們是一體的。」

  「什麼?」

  段亦然不明白我的詞不達意背後,究竟是怎樣的毀滅式的寬宥(yòu)。

  我將手從她的背挪到她的肩,再從她的肩攀上她的臉頰,珍重地吻了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子,她的嘴巴,我們赤身裸體,原始的就像伊甸園中的亞當和夏娃——本能的愛與衝動,即使我和她分別都裝在夏娃的身體裡,擁有同樣的構造,卻是不同的靈魂。如果可以,我想親口告訴段亦然,她可以作為一個女人擁有我的,這並不偉大,也並不骯髒,這不過是造物主的另一個旨意。我們只是遵循了,也算錯嗎?

  「亦然,當你從贖罪場出來的那一天,我們重新開始吧。」

  而不是將那個充滿著欲望和年幼無知的公交車站作為起點。

  「我將用我的餘生為你向所有因你而受到傷害的人懺悔,所以你,自首吧。」

  黑暗中,一聲「嗒」羞怯地響在這個靜謐時刻。

  那是分鐘撞上了時針,發出的驚呼。

  第66章 自述

  段亦然站在床邊,一件一件套上自己的衣服,將長發攏成一束從藍色的襯衫領口抽出來,長發甩出的弧度那麼利落,和帶腕錶扣袖口的姿勢一樣,利落的令人痴迷。

  愛一個人,官方的說辭是沒有任何理由的,但其實應該有,只不過怎麼可能將這些細節通通拿出來說給別人聽呢?顯得自己小家子氣。

  不過說實在,我的愛也的確算不上「大家閨秀」。

  她穿完拿起床柜上壓著香菸的打火機和被壓扁的煙盒,一下陷進旁邊的軟沙發上,故意離我很遠,用手移開了窗,五指隔著玻璃映襯在黑夜裡,那麼蒼白又那麼纖細,連上面每一根連接心臟的血管都清晰可見。香菸被迎風點燃了,一縷煙逆風且多情地繞著那雙撲朔迷離的眼睛跳起華爾茲,旋轉,落幕,旋轉再落幕,段亦然煩了,可能煩它多情的礙眼,皺眉將夾著煙的手懸出窗外,菸頭忽明忽暗像一隻哭紅的眼。

  「你愛李知源嗎?」

  我一怔,不明白這種時候突然問這話還有什麼意義,只是從心地搖了搖頭,段亦然應該是用餘光瞥見了,將香菸遞到嘴邊的時候扯出一個自嘲的笑,「那她還不算太該死。」

  暮光慘澹地順著下頜骨凌厲的線條迷醉地勾勒出一整個側臉的輪廓,臨摹如工筆,朦朧似寫意,亦真亦假,亦虛亦實,一如其人。

  「真想回到那個時候。」

  段亦然的聲音以前對我來說凜冽的和冰一樣,然而此刻我卻清晰地感受到冰層下汩汩流水的生機與柔情。

  一夕之間,她哪裡變了,但我說不清楚,也許是錯覺,也許是盡歡後慵懶的抒懷。

  「尚恩站在天台上說愛我的時候她才19歲,她真的知道什麼是愛嗎?」

  我像個第三方一樣坐在一旁,默默聽她自述。

  「愛是奢侈品,我真恨她那麼草率地就說出來了,小孩子心性,前一秒還那麼厭惡我想要離開我,下一秒就說愛我了,愛這個字對她來說真的什麼都不算。」

  「這一點你跟她不一樣。」段亦然轉臉看向我,深邃的眉眼,要將人吸進去一樣貪婪,「愛對你來說是籌碼,是和我周旋的口頭代價,你很聰明,也很入戲,連我都當真了,真的,我當真了,直到此刻,我都覺得你是真愛我,你愛我嗎?」

  我一下哭出了聲,眼淚因為嘴唇的顫抖噴濺在被單上,我一下捂住自己的喉嚨將頭抵上揪著床單的手背,撕心裂肺變成了嗚嗚咽咽。

  原來我和段亦然都已經認識了這麼多年了啊,原來我們當時才只有19歲啊。

  那麼稚嫩,那麼魯莽,卻又那麼純粹。

  純粹的愛,純粹的欲。

  純粹的東西真的很好,就像此刻,如果還純粹,如果沒有摻雜他人的苦痛,我一定要過去緊緊地擁抱著我的愛人,對她說,都過去了。

  「你太令我上癮,這就是病,所以尚恩你不要怪我,我只不過覺得,你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有可能會愛上我的人了,我不得不拼一把,否則活著多沒意思。」

  「段亦然!」我一下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向她,聲嘶力竭道,「不要再說讓我同情你的話了!你真的好殘忍!明明做錯了事情為什麼總要拿感情來擺弄我?!我受夠了!我不想再被你騙了!去自首,別的話不要再說。」

  求你不要再說,我心都碎了。

  「那你抱抱我好嗎?」

  「不要!」

  我幾乎尖叫起來,就像有隻手正在穿膛破肚一把揪住我的心臟,再猛地往段亦然的方向拉扯,或許,這就叫心之所向,騙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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