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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歌妮對女兒很好,哪怕她覺得譚檀的發展遠不如她的期望,但是至少在社會地位上,她的大女兒一點也不輸給別人。
「真的?」
沈添青看著天上的月亮,像個鉤子,也像個一個人破碎的心。
「真的。」
譚檀笑了一聲,她的性格鈍了很多,此刻聽上去卻有點當年的明朗:「你想問什麼?」
沈添青:「為什麼要給孟蘅發那些消息?」
譚檀啊了一聲:「你怎麼知道的?」
她的聲音壓根沒有被發現的狼狽,反而饒有興致地猜測:「你和她在一起?可是她那個時候不是在錄節目麼?」
沈添青:「你看上她了?」
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壓著情緒,落到譚檀耳里有點像挑釁。
她對這個小妹妹從來談不上寵愛,多半是學生時代的一個擋箭牌。陳歌妮說自己不會偏心,但沈添青是她和這個丈夫生的孩子,意味著遺產繼承的籌碼,始終比她譚檀更有用。
她和這個家的人都合不來。
姓氏不同,沒有血緣,唯一有一半血緣的妹妹,偏偏生來優秀,生來就要什麼有什麼。
譚檀:「是啊。」
她的口吻甚至帶著輕快,坐在桌前,執筆給這泛黃的宣紙人物描上眼睛。
時絮的雙眼向來有神又幽深,是譚檀青春期開始的混亂感情里唯一駕馭不了的人物。
愛情對十五歲的譚檀來說是掠奪,對二十二歲的譚檀來說是失控,對二十五歲的譚檀來說,是放縱,是刻意,是毀滅。
她喜歡廢墟。
不喜歡廢墟上重新壘砌高樓,她要讓她的愛死在廢墟,廢墟被大雨淹沒。
成為她一個人的秘密基地。
這麼多年,沈添青沒跟她好好談過。
甚至在後來思來想去的夜裡猜測覺得這個和她流著一般血液的女人,身上懷揣著巨大的惡意。
不僅僅針對她,包括當年的時絮,都是譚檀施暴的對象。
「不是說不像麼?」
沈添青手敲著欄杆,她抿了抿嘴,病號服的紐扣掉了兩顆,外面的冷風吹起她的長髮,露出她胸前的掐痕。
譚檀嗯了一聲:「之前不覺得,現在覺得像。」
她沒有被發現的尷尬,甚至沒有半點羞恥,亦或者羞愧。
「我收回那句話,這個孟蘅太像時絮了,太像了。」
譚檀笑了一聲,吸了墨汁的小紅毛流暢勾勒出紙上那人的嘴唇,就算是白描,也能看出這個人的神態。
「沈添青,我的妹妹,」譚檀嘆了口氣,「你喜歡的真的是時絮麼?」
她欣賞著自己的作品,已經在想像上墨彩後的樣子了,一方面還是有點不滿意。
她回憶里的時絮,根本不適合端正的白描,她適合寫意減筆,潑墨一般的袖擺,和精緻的面龐。
白描是我,唯獨不能潑上墨色的心臟。
這麼多年,很多人勸沈添青放棄,走出來。
唯獨譚檀沒有,她們很多年沒見,但也知道彼此的境況。
畢竟同一個媽,難免念叨,念叨一個婚姻不順,念叨另一個執拗過頭。
都是孽障。
譚檀一針見血地剖開了沈添青的內心,也最懂怎麼傷害她這個從小乖巧的妹妹。
瘋是因為死人瘋,病是因為死人病。
但那個死人,曾經是我的人。
沈添青:「那你呢,你以為你能控制自己的感情,還不是陷進去了?」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卻比譚檀的話更像一把刀。
小時候她就知道譚檀喜歡背著陳歌妮戀愛,男的女的都有,在對方沉迷的時候甩掉對方。
譚檀的道德感很差,也不是沒搶過別人的對象,偏偏她很堅定,沒有結婚前的感情充滿自由。
時絮是譚檀這種掠奪生涯的意外。
她太好了,好得譚檀深陷其中,就快徹底淨化,變成她最看不起的那種人。
她不相信愛,所以需要很多愛,卻又害怕被愛情捆住。
那畫眉的極細毛筆還是歪了,向上飛去,像是這張臉被人從頭顱砍到腦門,留下猙獰的面孔。
完全不復剛才的面容清俊。
譚檀:「你閉嘴。」
沈添青冷笑一聲:「你有什麼資格讓我閉嘴?」
「你算什麼東西?」
她呼吸急促:「當年要不是顧忌你是我姐,我就應該打你一巴掌,你根本不愛她,卻還要她加倍愛你,最後又因為她的愛讓你走不出來……」
「你竟然就要毀了她?!」
沈添青的胸脯起伏,想到的都是時絮後續的慘狀,她尚且年少的歲月,根本幫不上忙的日子。
「譚檀,你真是個白眼狼。」
時絮洗了個澡,擦著頭髮出來,就聽到這麼一句。
還挺激烈,吵什麼呢,大半夜的,還這麼專注。
譚檀:「我白眼狼?」
她手中的毛筆被她死死抓著,那張畫面目全非,像是她面目全非的人生,終其一生都難以彌平她的不幸。
無以彌補。
「你從小被寵大,你知道我跟媽媽以前過的什麼日子嗎?你住過漏水的陽台嗎?你被爸爸打過嗎?你知道爸爸是殺人犯是什麼滋味麼?沈添青,是你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