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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園,那處已經被毀滅、被遺忘的墓園。

  人言此地,夜深長見,鬥牛光焰。

  張衍冷淒淒地發笑:「靈綱遺韻,久埋園中,十有八……呃。」

  那個「九」字未曾出口,卻是被彭索以劍鞘重擊在腹部,整個人都彎成了蝦米狀。

  至於彭索,再抬起臉來的時候,雙眸都是發赤。

  這次,誰都沒有阻止他,便是靈矯,也只是往張衍處偷偷送去一瞥。

  彭索立在虹橋之上,握住龍川劍的手指,關節發白,對上李伯才,啞聲道:「伯才師兄,彭索今日別過!」

  「哦,你往哪兒去?」

  彭索長吸口氣,忽地露出笑容,北望中天,低吟道:「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

  彭索低吟未盡,肩上一沉,卻是李伯才攬著他的肩膀,在耳畔低語。感覺很親近,可是嘴裡吐出來的,儘是毒液:「看試手,補天裂……以劍補天,何其荒謬?」

  彭索怒掙,卻被李伯才牢牢定住:「你現在過去,確實『到死』了,也許也換來鐵心鋼膽什麼的,不過,死在哪兒呢?路上,只有路上!

  「想壯懷激烈,想力挽狂瀾,能這麼做的,只有那些劍仙而已,你不成,我也不成,其實,葉半山的份量也不太夠。

  「你信不信?如果他現在就被擊殺、魔染,你這裡……」

  他另一隻手拍了拍彭索的心口,然後是腦袋:「還有這裡,感覺會截然不同。」

  李伯才嘿然發笑:「這就是道德之法的妙用和局限啊。『拔劍而風雲俱起,振臂則天下呼應』的人物,五劫之前,差不多已經死絕了,現在,還是要看正常人怎麼做。」

  彭索沉默片刻:「伯才道兄,我之前就想問,軒里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又要做什麼事情?難道就是配合無量虛空神主魔祭巫神?配合羅剎鬼王鼎革一界?現在,繼續配合魔潮,冷眼看真界遭劫,萬物生靈均受魔染?」

  李伯才挑挑眉毛:「這裡面的原因挺複雜……」

  話沒說完,被他勾著的彭索身上,便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衝擊力,硬是在他控制下強行轉身,一把揪著他的衣襟。

  兩個人擠成一團,李伯才都能感受到彭索身上燃燒的怒火烈焰:「我四歲學劍,百年有小成,此後千餘年,週遊南北,試劍天下,好不容易得到軒中賞識,進入聚仙橋,勤修劍技,日夜不輟……和我這樣的修士,聚仙橋上,聚仙橋下,不勝枚舉。

  「我們為的什麼?為的是成為像曲無劫、原道大人那樣的英傑雄才,仗劍行道,無所不辟,否則,我可以去八景宮、去洗玉盟,去什麼地方都可以!

  「可現在,伯才道兄,你們在做什麼?做那些『複雜』的事,做那些沒有人能『理解』的事,你們的劍呢?如果你們不用劍,頂著論劍軒的皮囊,又有什麼意義!」

  「意義?」

  李伯才以地仙之修為,重新將彭索壓制,將揪著他衣襟的手掰下去:「沒有我們,你們又從哪兒去學曲無劫、原道留下的劍技?去劍園之類的墓園?還是去太淵城那樣的廢墟呢?」

  稍頓,他又道:「既然你說到『劍』和『劍修』,你看,那些人……

  「是的,我就是說靈綱山附近,那些涕淚橫流的人,他們配劍,他們是劍修,他們也有豪情俠氣,很感動是不是?可把他們拉出去,又濟得什麼事?

  「再往前推,辛稼軒詞句橫絕六合,掃空萬古,可他『到死』一個步虛劍修,頂得什麼用?

  「論劍軒維持到今日,是靠哪個?不是在那兒持劍獨舞的葉半山,而是『複雜』、讓你們看不透的造化軒主,是我們這些頂著劍修的帽子,維護劍修的地盤,卻連名正言順的名號都拿不出的傢伙!」

  李伯才言語鋒芒凌厲,視線掃過虹橋上各個修士的時候,卻是平靜冷澈,最終又停在彭索臉上:「至於什麼目的,總不會是那些虛無縹緲的玩意兒。就是曲無劫那一撥人,什麼時候又為了『男兒到死心如鐵』這樣可笑的目標去戰過?哦,是了,你要成為曲無劫,這也算、算是個目標,可死掉的金瞳神將,原來就等於是曲無劫了?

  「你連過程、風格、目標都搞不清楚,最起碼的思維都不見,這種模樣,活也好,死也罷,也配稱男兒?你這麼做,老子會笑,葉半山,還有那個拿出靈綱劍圖的傢伙,恐怕會哭啊!」

  虹橋上這一批修士裡面,李伯才的口才若論第二,再沒有人能排第一。

  彭索幾度欲反駁,都被李伯才封了回去,而這位以其地仙修為境界,真要評點哪個人、哪件事,其高度、深度,也不是彭索區區一個剛邁入長生境界的劍修所能置喙的。

  「葉半山的脾氣,這輩子是改不過來了,但他最起碼的資本是有的,幾劫以來的本能,總能找到相對正確的路徑。

  「至於那個傢伙……看,靈綱劍圖招展,葉半山孤劍獨舞,慷慨悲壯,是不是?靈綱山上萬千劍修熱血沸騰、你金瞳神將五內如焚,是不是?人心可用啊!

  「他想搞什麼鬼,我不用多說,可有一條你要明白,他做得再妙,現在,沒有我們,沒有我們的手段,他什麼也做不了……」

  李伯才按著彭索的肩膀,硬把他扳回來,讓他循虹橋去感應靈綱山地界:「現在,你睜大眼睛看看,這份人心之力,要用什麼法子才能利用起來,用劍修的?錯了,用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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