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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瞬間,我腦海之中,出現了許多的殘片。
那個坐在了囚車之中的姑娘,眼睛大而明亮,像是一顆漆黑的黑曜石。
她身上纏繞著穢氣,可她的眼神,依然很乾淨,像是山頂終年不化的積雪。
我說,你把頭髮梳成了兩個髮髻,一定很好看,你穿紫色的衣服,一定很好看。
她對我笑,她說:「我等著你——到時候,我給你看。只是……」
她擔心了起來:「你會不會忘了我?」
「不會!」
那一聲,斬釘截鐵。
她等了這麼久,等了這麼久……
疼——疼!
像是猛然從高處落地,渾身上下,四肢百骸,都一起劇痛了起來,仿佛每一寸皮膚被碾爛,每一分骨骼被壓碎。
出了桃花鄉,那個能麻醉人的感覺消失了。
可是這種切膚之痛,全不如心痛的厲害。
下一秒,眼前豁然開朗。
我們像是——在一個山洞裡?
這山洞裡有一線天光,周圍滿是石筍,滴滴答答往下流水,匯聚成了一條暗河,陽光斜入,照的洞裡耀目生輝。
我們全躺在了一個石樑上,而遠處石樑的盡頭,有一方小孔——從那個小孔里望過去,是一片很明亮的藍天。
看來,順著石樑走過去,就能到玄武局的陣心了。
應該高興的,可我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而且,我皺起了眉頭——那個熊皮人不見得就被埋葬在桃花鄉了,他雷公錐在手,什麼做不出來?
他到底是誰?
這個仇,我早晚要親手報。
而且……
我低頭看向了自己的手。
是青蛉給我的東西。
那是一對銀色的小環。
乍一看,竟然跟水神信物上的很相似。
只是——材質不一樣。
這是什麼?
我想看清楚這東西的來歷——可眼睛一陣劇痛,看不清楚。
這東西可能是某種神器。
啊對了,很像是壁畫之中,駕駛著天馬那個神君手裡拿著的。
難道——就是那個「神君」留下的東西?
「真好看。」
是蓮子的聲音,她正盯著那塊巴掌大小的藍天。
太好了,她也平安,之前差點就被熊皮人給抓住,我們能出來,可多虧了她了。
我想跟她道謝,可一張嘴,滿口是血。
「郎君不要著急,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蓮子微微一笑:「我早就想再看看外面的天空啦!我們雖然能長生,可一成不變,其實很可怕。」
是啊,看著桃花開了又敗,敗了又開,那像是個無期徒刑。
可青蛉,硬是在那一成不變里,等了這麼多年。
「進去之後,我們就出不來了,現在這樣,也好。」蓮子的聲音,還是天真,帶著歡欣喜悅:「最後能看到外面,算是得償心愿啦!」
啞巴蘭也看向了蓮子,像是不明白蓮子這話什麼意思。
接著,她對我們一笑:「既然把你們送到了,我也就完成了青蛉姐姐的囑託,先走一步了。」
啞巴蘭盯著蓮子,忽然對著她伸出了手:「你要去哪兒?」
可他抓不住了。
蓮子還帶著笑,可她的手,像是一道海市蜃樓。看得見,摸不著。
越來越淡,那個笑容,就這麼凝結住,消失了。
一個東西嘩啦一聲掉在了地上。
是她最喜歡的東西,天師府的那個天階水晶鈴。
除此之外,什麼也沒留下。
她們只能靠著玄武局的力量,留在了桃花鄉里。
桃花鄉一旦消失,那她們也留不住了。
跟出了太陽之後的露水一樣。
「蓮子!」
啞巴蘭的表情,悚然一動,他掙扎著想起來抓住蓮子,可蓮子已經跟桃花鄉一樣,再也不會出現了。
他還要抓,可一隻手撈住了他:「腳底下。」
這地方,只有一道狹窄的石樑,往下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而白藿香已經一把抓住了我,仔細給我檢查傷勢,看清楚了,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張嘴就想罵我,可眼圈一紅,到底沒罵出來,手頭倒是更快了。
我嘶的吸了口涼氣,想起了程星河。
回頭一看,程狗坐在了石樑另一邊,眼神發空。
他情況也不好,但是出了桃花鄉,風水局對人的影響消失,有了白藿香的靈藥,應該很快就能好起來了。
蘇尋坐了起來,習慣性的發呆——對他來說,發呆就是最好的休息,啞巴蘭則大哭了起來:「蓮子!」
江采萍陰氣雖然折損了一半,可身體的陰氣,也正在慢慢凝結了起來,正幫著白藿香取藥,塗藥,看著啞巴蘭那個樣子,也是一聲嘆息:「怪可惜,」
我心裡一陣酸澀,但強行就把酸澀給壓下去了,既然大家都還好端端的,我硬逼著自己轉移注意力,鬆了口氣。
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能把時間放在悲傷上——世上,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等著我們做。
但是很快,我就發現,這一行人了,少了一個。
「孝子呢?」
難道——留在了桃花鄉?
「對啊,」江采萍的精神,恢復的是最迅速的,四下里看了看:「之前還一直在咱們身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