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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側樓梯很少有人來,他們的動作激起灰塵。細小的塵埃揚起,變成了噼里啪啦打著的火苗,肆意地落在了陳雙的身上。

  「閉眼睛。」屈南氣喘吁吁地說,他沒想到陳雙的反抗會這麼強烈,「你的傷口發炎了,閉上眼,我要給你上藥。」

  陳雙不動,側著臉,整個人都沒有反應。

  屈南收回了左手,用下半身去壓他,從褲兜里飛快地拿出一根碘酒棉簽,用嘴咬開包裝。棉簽頭再被他咬掉,深褐色的液體漫上來,將另一端的棉簽頭潤濕。

  「可能會有一點兒疼,忍忍。」屈南說。

  陳雙還是不動,也不閉眼睛,好像周遭發生的一切都和他沒關係了。

  於是屈南換了一隻手,將棉簽拿到右手當中,左手輕輕地蓋在陳雙的眼皮上,用黑暗給他暫時的安全感。

  他這樣一蓋,陳雙發出了一聲半長不長的吸氣聲。

  還是沒有閉上眼,屈南能感覺到,因為眼睫毛的尖端就在自己掌心裡滑,毛茸茸的,很撓人。傷口就橫在左眉的下方,貼著眉毛,不仔細看絕對看不出來,現在微微發紅,是有些發炎了。不僅需要上藥,可能還需要吃藥。

  再往旁邊看,就是那片胎記。

  屈南為了看仔細他的傷,指腹插入陳雙汗濕的髮根,順著他的頭發生長方向去捋,結果又看到了黑色的髮根,還有一大片暗流涌動似的青色。

  原來這片胎記那麼大,大部分都藏在頭髮里了,有胎記的人或許不會只有這樣一塊兒,陳雙的身體上可能還有。屈南沉了一口氣,毅然決然地,將棉簽壓到傷口上。

  應該挺疼的,可是陳雙卻沒有動。像垂死的動物,等著最後一口氣斷掉。

  「夏天容易出汗,所以傷口會發炎,不過沒關係,我處理過比這個嚴重得多的傷,沒事的,你不用怕。」屈南說,棉簽開始順著傷口滑動。這應該是和顧文寧打架那天的傷,隔了這麼多天,竟然沒癒合。

  陳雙無動於衷似的站著,上半臉被捂住了,只剩下一張微微鬆開的嘴。他的劇烈掙扎只持續到幾分鐘前,真到了該疼的時候,反而不懂躲避。

  「好了。」屈南說,用完的棉簽暫時攥在手裡。陳雙已經出了很多汗,汗水不斷浸透布料,能看出T恤的領口都濕了。他將上半身後傾,拉開他們中間的一段距離,手掌底下像壓住了一張小型地震,一直在震動。

  是眼皮和眼睫毛。

  「好了。」屈南又說了一次,可手還是沒拿下來。這一次,他有時間充分觀察陳雙的臉。右側臉是完全乾淨的,一切都停在左側臉上,他的眼神像在漆黑的夜色中搜索,靜靜地勘探出髮根下面所有痕跡的輪廓。

  「是因為這個麼?」屈南又靠近了一些,問陳雙,「因為這個,所以……想要退學?」

  陳雙不肯說話,失去了力量,任人擺布似的,只能聽到屈南的問題。忽然,他反應過來,剛剛發軟的心臟開始過載跳動,瞬間激活了他。

  還沒等到屈南有所準備,陳雙已經將他推開了,橫衝直撞著跑下去,又停住,快步跑上台階抄起自己的書包,然後再一次跑下去。

  眼皮上有著被劃破的隱忍的疼,還有上過藥的刺痛。陳雙這次沒再猶豫,直接跑出了校門。

  跑出了學校大門,陳雙的速度才慢下來,才有時間和精力去處理剛剛發生了什麼。屈南將自己的劉海兒掀開了,他什麼都看見了,看見了自己的疤瘌臉。

  看到了這塊胎記……陳雙邊走邊摸左太陽穴,借著汗水的潤滑,真想把它全部抹掉。要是自己的手是橡皮或者黑板擦就好了,能把那些顏色徹底清除乾淨。

  一整個下午,陳雙就在學校附近走走停停,他還不能回家,因為下午有兼職工作。除了養弟弟,陳雙也想湊一筆錢,萬一手術能完全去掉自己的胎記呢,萬一呢。

  步行街到了下午變得很熱鬧,附近有中學也有大學,年輕人居多。陳雙再一次將自己塞進泰迪熊工作服里,忙了一會兒之後,坐在橫椅上休息。

  眼皮上藥了……陳雙又想摸摸眼睛,結果只能用熊爪摸到頭罩。屈南看見了胎記會怎麼想?陳雙不知道,當時自己的眼皮被蓋住了,他沒機會看屈南那一瞬間的表情。

  看不見也好,陳雙看過很多人的瞬間反應,大部分都不怎麼好。有些人是驚訝,有些人是同情,還有些人是明明很驚訝卻還裝作不在意。

  然後再找機會偷偷瞄,其實無論哪種反應都會刺一下陳雙,陳雙只希望大家沒反應,就把自己當成一個正常人就好。

  去胎記手術需要多少錢啊?陳雙再一次萌生了這個念頭,他諮詢過不少醫院,醫生都說效果不敢肯定,因人而異。手術也不是一勞永逸,需要反覆去除,有些人的胎記則會變成疤痕。

  變成疤痕?陳雙又隔著頭罩摸眼睛,這麼大的代價,他也不敢去賭這一把。

  「是你麼?」旁邊的位置坐下一個人。

  戴著頭罩的視線範圍有限,陳雙先看到一條腿。左膝蓋貼著膏藥,白色的運動短襪露出一圈淺邊,一雙又窄又新的跳高鞋。

  「我是不是找錯人了?」屈南側彎著腰,靠近了問,同時揉了揉泰迪熊的耳朵。

  陳雙用熊爪擋了下眼睛,才點了點頭。這人絕對是毛絨控了,他就喜歡毛茸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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