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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想辦法的。在那之前,你別給我添麻煩。」
我定定地看著他,因為閉著眼睛,我看不出他的眼神變化,那張臉像是用潔白無瑕的大理石雕塑成的一樣,哪怕在這種時候也看不出一絲波瀾。我忍了又忍,心中的暴戾情緒再也壓抑不住,彎腰抓起身旁一頭獍妖的屍體,兩手緊握著那兩隻羊角猛地用力——
撕裂的血肉,已經有些腐爛臭味的血液噴濺而起,如同暗紅梅花一樣的血塊紛紛揚揚落下,已經死亡的軀體以更加殘破的姿態重新落到地上。
血液濺到了我臉上,帶著令人噁心的腐敗氣息,我想我的眼睛說不定和這血液一樣猩紅。剛剛的發泄沒讓我變得冷靜,胸口肆虐的情緒更加暴躁,它們無頭蒼蠅一樣亂撞著,像是要衝破胸前,撞出一個血淋淋的出口。
我瞪著巫炤,竭力讓自己在瘋狂叫囂的失控情緒中保持穩定的語氣:「那麼,有沒有什麼我能做的?」
「任何事情都可以,只要我可以……你不是說我的身體裡有可能也有巫之血嗎?你需要嗎?我可以……」
我語無倫次的話沒有說完。
巫炤走到我的面前,他突然抬起手,在我以為他是想掐住我脖子讓我閉嘴的時候,他的手卻落到了我的頭上。
和縉雲的溫暖不一樣,巫炤的手永遠是冷冰冰的。像是冬日裡一捧從松樹頂端落下的雪,帶著冷冷的松香在我頭頂輕輕壓了下。
「別怕,我會想辦法的。」
「我沒怕。我只是……」我喃喃著,只覺得亂撞的情緒漸漸匯聚在喉嚨處,漸漸化成一片苦澀。
「我只是……有點恨……」
恨當初為什麼要讓他一個人去什麼破獍之戰。
恨自己為什麼沒有陪在他身邊。
穿越以來,我一直因為自己有掛而洋洋自得,懶懶散散對什麼都不太在意。因為我強,所以我以為自己能保護身邊的一切戰友。
可其實只是我太自大了而已。
「對不起……」我擦掉自己不知什麼時候流出來的眼淚,「我會冷靜的,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一個人努力,而我只能站在這裡。我想總有什麼其他妖獸可以穿越空間……」
仿佛一道雪亮的光驟然在夜空中閃過,我的目光突然停在半空中,說了一半的話卡在那裡。
穿越空間的妖獸,仿佛,大概……我身邊就有個啊?!
「辟邪!!!」我猛地一拍腦門,大吼道,「辟邪不是可以自由穿越空間嗎?!而且!魔域的話,辟邪不就是魔域的妖獸,只要讓狗子打開魔域的空間,我們不就可以救他們出來了嗎???」
我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目光迫切地望著巫炤。此刻我只恨自己出發得太過慌張,把我的狗子丟在了百神祭所,不然的話,說不定我現在就可以殺到魔域了!
巫炤卻只是靜靜望著我,表情中似乎帶著點憐憫。
「沒用的。」他輕輕搖了搖頭,「成年的辟邪才能自由穿越空間。而辟邪的成年期,至少要上百年。」
他的聲音像是冰水,一絲絲滲透入我的骨縫裡,直到把我徹底冰凍住。
「魔域的環境和人間頗有不同,人類想要在那裡活下去,要付出上百倍的努力。你覺得縉雲有可能平靜地等過上百年嗎?」
我不是很喜歡巫炤,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他對我有點刻薄,不信任,說話還總是陰陽怪氣夾槍帶棒的。
可我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討厭著他,討厭他一字一句說出最殘酷的現實。
「總是有可能性的,不是嗎?」我近乎絕望地看著他,「之前我們去崆峒山,廣成子告訴我,這隻辟邪已經快要成年了。而且它現在的樣子……也是很快就要成年了啊!」
「可能性……大概是有的吧。」
他像是終於良心發現,鬆口說道。
「這隻辟邪曾經被當做大天魔的陣眼,靈魂受損頗重。如果……如果能給它找來大量魔界的能量,也許有那麼一絲可能性,能讓它在短短几年內成年。」
「魔界的能量……要去哪裡找?」我低聲問。
巫炤沒有回答。
戰場上的風帶著血腥氣,以及我無法辨別的魔氣,揚起他的長髮,遙遙飄著。
我目光茫然地追隨著他面朝向的方向。
很多、很多年後,我都始終記得那一天。那是我和巫炤第一次朝著一個地方望去,我在望著那個看不到的人,而他,好像只是在看著風吹去的地方。
第032章
軒轅丘春天的風乾得有些剌嗓子。
尤其是對於我這種疏於保養剛剛從大北邊趕路回來的人,在這連個凡士林都沒有的時代,我那在北邊剛凍出兩坨高原紅的臉乍一遭遇中原溫暖乾燥的春風,就好像砂紙在起皮的白灰牆上打磨一樣,吹口氣就能簌簌掉下一層粉來。
我從坐騎背上跳下來,捋了捋被吹成大背頭的頭髮,只覺得連髮際線都往後挪了半寸。我鄭重對後面的戰士反饋了一下這個可能會影響軒轅丘整體精神風貌的問題,轉頭就對上了一雙滿含怨懟的眼睛。
我的動作僵了一下,有點不自然地打招呼:「照夜啊……好久不見,看到你真高興。」
他陰陽怪氣地拉長了聲音:「喲——還知道回來啊?」
「……你不要這樣說話,聽上去好像個怨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