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退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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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俊堂哪裡肯,笑嘻嘻地道:「這裡風大,妹妹讓我進去說話。」

  他已經在院子裡吃了那麼長時間的風,正等的心浮氣躁,怎麼可能再這樣等下去,出來的時候仗著酒熱,現在也凍得渾身冰涼。

  「七爺先別進來。」屋子裡的聲音好像有些慌張,沒想到鄧俊堂就這樣闖進來。

  丫鬟忙上前來阻攔。

  鄧俊堂頓時來了怒氣,「不過說句話,你們這樣左擋右攔的是什麼意思。」滿嘴的酒氣一下子噴出來。

  丫鬟忙稟告,「還沒到時候,七爺再等等。」說著慌張地向外面看去。

  什麼時候?

  再等等又是什麼意思。

  「裴二妹妹,你不是想要跟我商量婚期,不當面說清楚怎麼行,從前那些事我都可以不計較。」

  鄧俊堂說著話向內室里看去,屏風後面沒有人,好像有腳步聲向裡面走去。

  鄧俊堂順著腳步聲跟過去。

  隱隱約約看到一個人影。

  穿著青緞妝花氅衣藏在幔帳後的椅子上,粉色的繡鞋一半露在帳子外。

  他見過裴明慧穿那樣的氅衣。

  鄧俊堂微微一笑。

  裴家雖然是勛貴,可是勛貴顯赫的時候早就過去了,大周朝建國已經這麼多年,誰還會整天將開國功勳做的那點事記得清清楚楚。

  「裴二妹妹不是一直想要去福建嗎?我父親在福建任了副總兵,手底下有不少老侯爺從前的部屬,現在不要說福建,就算是浙江,也沒有幾個武將是我父親不識得的。」

  「我這次拿來的夜明珠,是我父親做壽的時候,浙江總兵送來的,裴二妹妹覺得好不好看?」

  幔帳後面的人不說話,只是小心翼翼地將腳縮了回去。

  鄧俊堂挺直了身子,「你想要將病養好了再去福建也並非難事,我只要和我父親好好說說,就能將婚期推到明年秋天,否則……我父親就要請保山上門……你雖然病著,說不得定了婚期沖一衝也就好了。」

  鄧俊堂說著話悄悄地上前,故意蹲下身來,幔帳後面的人還是沒有動,鄧俊堂整個身子忽然向前一撲頓時將幔帳和後面的裴二小姐抱在懷裡。

  刺耳的驚呼聲頓時傳過來。

  鄧俊堂微微一笑,他是不怕,驚動了前面的賓客,沒臉的人是裴明慧而不是他鄧俊堂。

  裴家還裝什麼裝,一個過了氣的勛貴,哪裡能及得上父親如今的權勢。

  他肯要裴明慧,裴明慧就該感恩戴德,好好謝謝他才是,這樣過些年他才不會將她休棄回家。

  裴家到現在還沒弄明白,如今已經跟老侯爺在世不一樣了。

  鄧俊堂笑著道:「喊吧,喊來了人,你可就沒有了閨名。」

  ……

  裴太夫人和裴明詔剛走到院子裡,裴太夫人轉頭看向兒子,「一會兒你好好跟他說,俊堂也不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裴明詔沒有說話。

  裴太夫人接著道:「這個家裡如今就靠你了,可你畢竟還年輕,二十幾歲的勛貴就算再被重用又能如何,萬一朝廷讓你去了西北或是宣府、遼東這樣的地方可怎麼得了,你父親沒了之後,我是夜夜做惡夢,就夢見他滿身是血地站在我面前質問我。」

  裴太夫人說著臉上一片黯然。

  「俊堂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小時候你們倆還為了一隻鳥蛋打起來,俊堂臉上的傷就是這樣留下的,當時鄧老太太心疼的不得了,你父親還盤算著怎麼上門賠禮,否則鄧、裴兩家日後不知要怎麼見面,這邊才想著,俊堂就又來找你玩,你們兩個一起去騎馬,鄧老太太想想笑起來,就說了一句話。」

  「小孩子都不在意的事,我們這些老的一個個將眉毛皺在一起愁個什麼。」

  聽著母親說這些陳年舊事,裴明詔道:「今日不比從前,父親去世了,鄧嗣昌任了福建副總兵,鄧俊堂已經不是那個上樹掏鳥蛋的小孩子。」

  裴明詔話音剛落,就聽前面的院子裡傳來刺耳的尖叫聲。

  裴太夫人臉色登時變了,轉頭看向裴明詔,裴明詔扶著裴太夫人大步向西福苑走去。

  轉眼之間,裴明詔已經推開了門。

  屋子裡傳來悉悉索索的扭打聲。

  幔帳豁然被揪到一旁,鄧俊堂笑著向懷裡看過去。

  懷裡的人不是皮膚雪白,眉如遠黛,容姿俏麗的裴二小姐,而是一個鶴髮雞皮的老婦。

  鄧俊堂如同被雷打了般,登時愣在那裡。

  方才還覺得溫香暖玉,如今卻說不出的噁心,方才吃下肚的東西,爭先恐後地向著喉嚨湧上來。

  嘔。

  鄧俊堂整個身體哆嗦著。

  那老婦穿著少女的衣服,頭上戴著珊瑚髮簪,看起來說不出的詭異,「徐媽媽……」

  老婦喊出聲。

  嚇得鄧俊堂渾身一抖,這是裴明慧的聲音,裴明慧……

  是他看花了眼,還是……真的。

  裴明慧得了什麼怪病,會成這個樣子。

  裴明詔進屋,看到了抱著老婦人驚呆的鄧俊堂。

  半晌鄧俊堂才回過神來,指著那老婦,臉色難看,面容扭曲,「你怎麼變成這個模樣……」怎麼會變成這個模樣。

  「她……她……她怎麼成那樣。」

  「裴明慧……怎麼……」

  鄧俊堂瞪著眼睛,手舞足蹈想要說清楚自己的意思。

  看著慌慌張張的鄧俊堂,眼前的一切再清楚不過,鄧俊堂是將那婦人當做了妹妹,裴明詔一把將鄧俊堂扯住,目光冷峻,聲音低沉,「你進內室里做什麼?」

  「我……我……我就是看外面沒人,才進來看看……」鄧俊堂茫然地看著裴明詔,胡亂地解釋,手仍舊指著那老婦的方向。

  仿佛要將這恐懼的事講給所有人聽,讓所有人都嚇一跳。

  嚇死了,嚇死人了,他滿身熱血地去抱那個小美人,卻沒想到懷裡的是……一灘爛肉。

  「這是怎麼回事?」

  裴太夫人讓人扶著進了門。

  鄧俊堂顯然是受了驚嚇,看也不敢看那老婦一眼。

  「這是在做什麼,」裴太夫人皺起眉頭,「俊堂,你怎麼會到了這裡,明詔你這是做什麼。」

  鄧俊堂張大了嘴,「這……不怪我……」

  那老婦卻跪下來,「太夫人、侯爺,是這位老爺一把將老婦抱住,老婦嚇了一跳才驚慌大喊。」

  屋子裡幾口大箱子打開,還有幾張皮影散落在地上。

  鄧俊堂半晌才明白過來,那老婦不是裴明慧,根本就不是裴明慧。

  老婦道:「老婦的手藝就是能耍皮影,能學人聲音,正在屋子裡練府上二小姐的聲音,想要逗二小姐高興,誰知道這位爺就闖進來,老婦急忙躲在幔帳後,可這位爺糊裡糊塗地說了一大段的話,然後突然就將老婦抱住。」

  鄧俊堂的臉頓時漲成豬肝色,忙向裴太夫人行禮,「太夫人不要聽信這老婦的話。」

  「鄧七爺都說了些什麼?」裴明詔板著臉問過去。

  「這位爺,這位爺說……」老婦粗著嗓子去學鄧俊堂,「裴二妹妹不是一直想要去福建嗎?我父親在福建任了副總兵,手底下有不少老侯爺從前的部屬,現在不要說福建,就算是浙江,也沒有幾個武將是我父親不識得的。」

  老婦一句句地說下去,聲音和鄧俊堂還有幾分的相像,那種不屑一顧又洋洋得意的神情,輕佻又高高在上的模樣,讓鄧俊堂臉色又紅轉白,裴太夫人難堪地用帕子去捂口鼻。

  鄧俊堂的意思已經再清楚不過。

  將話說的又是那麼的露骨。

  福建,武將,總兵官,明明白白地告訴裴明慧,若是沒有這門親事,裴家就會一敗塗地。

  鄧家是看得起裴家才成全這門親事,裴家應該感恩戴德。

  否則別說福建,就算是浙江也沒有裴家立足之地。

  這樣的羞辱。

  久經世故的裴太夫人只覺得字字如針,一根根地扎在她心頭。

  「太夫人,這話可不是侄兒說的,」鄧俊堂道,「侄兒也不知道這老婦為何這樣說。」

  「太夫人……是奴婢自作主張……」裴明慧身邊的徐媽媽從外面走進來跪在裴太夫人腳下,「是鄧七爺……一而再再而三地讓人來向二小姐傳話,二小姐不肯聽鄧家的下人就站在院子裡不肯走,來看二小姐的幾個女眷都起了疑心,奴婢就讓人去請了侯爺和太夫人,那邊和鄧七爺說,就在西福苑裡等著。」

  「西福苑裡,正好收拾出來讓人練皮影戲,這裡又清淨,奴婢想著鄧七爺在這裡也免得被人看到起了誤會,等到太夫人和侯爺來了,也就能勸勸鄧七爺……誰知道鄧七爺二話不說要往屋子裡闖,奴婢才讓婆子裝作二小姐的聲音來勸說,沒想到會弄巧成拙,鄧七爺沿著聲音找進來。」

  鄧俊堂睜大了眼睛。

  如同被人當頭灌下一盆冰水,渾身上下又濕又冷。

  原來是在騙他。

  什麼裴明慧。

  裴明慧根本就沒在這裡,裴家的下人,連同賣藝的婆子都在看他的笑話,鄧俊堂仿佛能聽到頭皮炸開的聲音,瞪大眼睛。

  他是誰,憑什麼讓裴家看了他的笑話,鄧俊堂挺著脖子,「太夫人,侄兒說的也沒錯……」

  話既然說了,沒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裴家只要還想和孫家結親,就不能得罪鄧家。

  「我父親在福建立下赫赫戰功,侄兒心裡一時高興,就將這些說給裴二妹妹聽。」這有什麼不對。

  裴家若是看不上福建大可以不要這門親事。

  就學著其他勛貴那樣娶個什麼書香門第的小姐,或是武將家的女兒,別求什麼顯貴,別攀什麼親。

  「母親,依我看來,裴家和鄧家的婚事還是不要再議。」

  鄧俊堂愣在那裡。

  裴明詔冷冷地道:「父親向來尊重禮數,不會要個品行不端的姑爺登堂入室,鄧伯父那裡我去說。」

  「鬧出這樣的事來,我若是還睜隻眼閉隻眼,裴家的臉面何存,」裴明詔道,「如今我承了爵,這個家我來做主。」

  姚七小姐這個外人都能想方設法來幫明慧,他這個做哥哥的還能眼看著妹妹嫁給鄧俊堂這樣下作的小人。

  鄧俊堂渾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他頓時打了個冷戰。

  裴家真的要悔婚。

  裴家竟然敢悔婚。

  父親絕不會善罷甘休,定然要想盡方法掙回臉面,唯一的法子就是動用孫家。

  裴明詔瘋了,連孫家小姐都不準備迎娶了?

  裴明詔道:「來人,送鄧七爺出府,鄧七爺送來的禮物全都退還回去。」

  鄧俊堂張著嘴。

  裴家要這樣將他攆出府去。

  ……

  看著下人將鄧俊堂請走。

  裴太夫人捂著胸口,半晌才讓心跳平穩下來,下人端了兩杯茶上來,然後輕手輕腳地退出去,剩下裴太夫人和裴明詔母子倆說話。

  裴太夫人看著椅子上的兒子,「你怎麼能當著鄧七的面,就這樣毀了這門親事。」

  裴明詔抬起頭,「母親沒有聽鄧俊堂怎麼說話?母親為了能回福建,為了收回父親從前的老部屬,定然要將明慧嫁去福建,最終不過是兩個結果,明慧被鄧家折磨死,裴家從此被人看不起。」

  「難不成母親真的要以鄧嗣昌馬首是瞻。」

  裴太夫人被說的啞口無言,半晌才道:「那是你父親定下的,我畢竟是個寡母……」

  「父親定下親事時,鄧嗣昌不是福建副總兵官,裴家從來沒有想要高攀鄧家,更別提將明慧賣過去,孫家那邊我也打聽過了,說什麼書香門第,一直就和鄧嗣昌來往密切,母親何必要帶著裴家蹚這趟渾水。」

  「今日不同往昔,這件事我會處置好。」

  「你怎麼處置,」裴太夫人沉著臉看兒子,「一連退掉兩門親事,以後誰還敢跟裴家結親,裴家長輩那裡怎麼去解釋。」

  「我去說,」裴明詔立即站起身,「經過了今天的事,母親還想要明慧嫁過去不成?」

  不想了,就算是明詔不說,她也不會將明慧嫁給鄧俊堂那樣的人,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那裡會這樣狠心。

  更何況明詔是這樣的堅決,眉眼揚起露出幾分的威勢。

  既不想讓明慧嫁去鄧家,又想保住孫家這門親,如今看來……沒有那麼容易。

  裴明詔說完話站起身,「我去看看妹妹。」

  從屋子裡走出來,裴明詔忽然覺得寒冬的風吹在臉上也沒那麼刺骨,反而讓他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那麼的清爽,天地之間仿佛一下子開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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