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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姐弟再相遇時,一個已成閹人,在宮裡蟄伏四年,成為京城裡炙手可熱的霍公公。一個是薛無問的妾,定國公府連自個兒的姓氏都要捨棄的「魏」姨娘。
那時衛媗因著心病,身子早已熬到油盡燈枯的境地。
當年遇到他時,也是這般嚎啕大哭了一番。
她像幼時一般抱著他,纖弱的手拍著他的背,泣不成聲道:「不該由你承擔這些的!阿珏,是姐姐沒用!姐姐沒護住你!」
眼前女子梨花帶淚的臉與記憶里那張蒼白枯萎的臉漸漸重疊。
霍珏斂下眼眸,彎腰,安撫似地拍了拍衛媗細弱的肩,柔聲道:「阿姐,誰說你來遲了?你來得正正好。」
衛媗哭著搖頭。
坐在床榻上的薛無問早就在衛媗抱上霍珏時便沉下臉站起身,這會兒見衛媗還死死抱住霍珏不肯撒手,眼裡的戾氣藏都藏不住。
衛媗從不曾這樣抱過他。
掩下心裡又澀又酸的異樣,薛無問走過去,長臂攬過衛媗的腰,輕聲道:「衛媗,情緒莫要過於激動,若不然一會又要暈過去了。」
見衛媗終於鬆了手不抱旁的男子了,薛無問給佟嬤嬤遞了個眼神,笑了笑,道:「哭得像個小貓兒一般,你先淨淨臉,再吃點東西。我與阿珏到旁邊的屋子說說話。」
衛媗臉色一變,「薛無問——」
「阿姐舟車勞頓,先休憩一番也好。」霍珏打斷衛媗,「我正好也有些話想與世子說。」
衛媗擰著眉看向霍珏,少年的眼神平淡無波,卻讓人無法說出拒絕的話來。
霍珏微微側過身,對薛無問道:「世子,請吧。」
薛無問挑眉,意味深長地看了霍珏一眼,抬腳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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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已近晌午,打尖住客的客人越來越多。
店小二剛走上二樓,便見兩個身高相仿、氣質截然不同的俊美郎君一前一後進了天字號房,忍不住「咦」了聲,總覺得其中一位郎君很是面善。
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來,走在後頭的那位不就是街尾蘇大夫的養子嗎?
聽說是個能讀書的,特別招小娘子喜歡。
但這人不是無父無母嗎?怎會認識今日來的那幾位貴客的?
想到方才那位滿臉含笑的郎君看著自己的眼神,店小二打了個寒顫,趕忙收起自己的好奇心,轉身下了樓。
天字號房。
霍珏剛關上門,身後便劈來一道凌厲的勁風。
他側身避過,手迅速抓住薛無問的手腕,下一瞬便見薛無問的另一隻手攻了過來,直擊要害。霍珏面不改色,彎腰後壓,挺拔有力的身軀像一支被大雪壓到極致的青竹,險險避過薛無問的手刀。
兩人你來我往地在屋子裡交起手來。
許是怕弄出動靜,他們刻意避開了屋子裡的擺設。
靠窗的桌案擺著一個細長的纏枝花瓶,上頭插著一支蓮花。
隨著兩道身影纏鬥在一起,藏在空氣里的寸勁兒刮在瓶子上,瓶身搖搖欲墜,不過幾個瞬息,便不堪重荷地倒了下來,在桌案上咕嚕咕嚕轉了兩圈,直直往地面墜。
薛無問眼疾手快地接住那瓶子,卻也因此,結結實實挨了霍珏一拳。
男子悶哼了聲,往後退了一步,手上的花瓶卻穩穩噹噹握在手中。
兩人均停了手。
花瓶里的水早就灑了一地,薛無問將花瓶擺回桌案,無視傷口迸裂的劇痛,唇角勾起一絲笑,讚賞道:「霍家軍的拳法,學得不錯。」
霍珏不意外薛無問會認出他的拳法,當初霍家軍憑著外祖父的這套拳法與槍法,在沙場所向披靡,屢建奇功。
在大周,識得這套拳法的人不少,但能習得個中精髓的人卻寥寥無幾。
霍珏看了眼薛無問胸膛處,那裡的玄色衣裳被血染濕了一小塊。
他收回眼,靜靜站在窗前,平靜道:「世子不過是想看我戴沒戴人皮面具,說一聲便可,何必動手?世子但查無妨,在下絕不阻攔。」
少年神色坦蕩且磊落,看著薛無問的眼睛沒有絲毫懼色,甚至深沉到令人心顫。
薛無問手裡審過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從沒見過誰能像這少年一般鎮定自若,他擦走手上的水珠,走過去,手指不客氣地沿著霍珏的下頜處走了一圈。
沒有面具,這張臉是真的。
霍家的拳法也耍得融會貫通,沒有十數年的功夫根本練不到這個程度。
聽說霍老將軍從衛瑾三歲時便開始教他拳法,如今他十六歲,倒也說得過去。
「冒犯了,若你真是衛瑾,應當能理解我為何如此慎重。」薛無問嘴角噙著散漫的笑意,目光卻銳利如箭,不放過霍珏臉上任何一絲情緒波動。
卻毫無所獲。
這少年從一開始便讓人探不出深淺,神態始終如一,冷冷淡淡,寵辱不驚。
這樣的人,要麼天生是個騙人的行家,要麼……就真的是那位霍、衛兩家悉心栽培的衛二公子。
霍珏頷首道:「當初衛家與霍家因謀逆連誅九族,阿姐若是身份泄露,定國公府定然也會受到牽連,世子自是應當謹慎行事。」
薛無問收回手,長腿勾住一邊的椅子,坐了下去,笑著道:「坐著聊吧,方才不是說有話要同我說嗎?」
霍珏看他一眼,知他不是真的完全信了自己。